她比同齡人小兩歲,是越級上的高中。同學們對她的稱呼永遠離不開天才少女,全校第一那個女生。
她很長一段時間丢失了自己的名字。
但這些都是無所謂的事情,她不需要朋友,自己的生活沒有成群結伴也不會亂套。
在她過去短暫的人生中,一度認為自己是有朋友的,隻不過那幾個人早就不在自己身邊,如同自己遺忘了父母一樣,那些朋友也在自己的記憶中去遠行了。
她覺得自己并不是第一次誕生,但是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
現在的她隻想好好學習,然後更加寬廣縱深的認識自己現在所處的星球。
直到須雲白的出現,她才重新擁有了自己的名字。
須雲白就像天上的雲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在某一天突然轉學到了自己所在的班級。
她們成了同桌,也成了舍友,可是她不怎麼上課也不總是回宿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須雲白就開始“纏上”自己了,總是“小落,小落”的叫個不停。
剛開始,她覺得很困擾,逐漸的,自己安靜的世界在須雲白永遠不會停下來的話語中變得躁動,千篇一律的顔色也被她話語中的多彩覆蓋。
她實在想不明白,也從不厭煩她的唠叨,轉身對須雲白問道。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話?”
她明明拒絕過很多次,我不需要朋友,她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顧及所謂的朋友。
“你可以這麼認為,我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受人所托。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須雲白這麼說道:“你隻是習慣了一個人,又不是喜歡一個人。”
這句話她記了很久,久到穿越了漫長時空,也不會在記憶中淡去。
浸泡過魔晄的身體很是沉重,身體的承受的重力變得千百倍,她隻能像一個僵硬的挂飾趴在薩菲羅斯的肩頭。
她忽然問他:“你喜歡一個人嗎?”
薩菲羅斯背着她,步伐穩健的走在崎岖的山路中,她感覺不任何大幅度的颠簸,像是趴在一個移動的懸浮床上。
薩菲羅斯少有的沉默了,他微微側頭,後腦勺差點貼上他的額頭。
她聽見他散在風中的嗓音:“為什麼這麼問?”
“我從來不喜歡一個人,”她輕輕歎了口氣,“我把習慣當成了本來如此,是我朋友告訴我,習慣不等同于喜歡。”
薩菲羅斯遲疑了一下,“我并不太清楚。”
“那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薩菲羅斯沒說話,大概是沒想出來,又或者從來沒去想過。
“去試着喜歡點什麼東西吧。”
她枕着他的後背偏過頭,看向頭頂枯黃的樹葉枝丫,在上面是被割裂的高遠空曠的藍天,天是那麼的藍,藍到讓人感到恐慌。
好像過分湛藍的天空會帶來什麼不好的東西。
眼睛被藍色刺痛,她收回目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歡快起:“不然,等你從特種兵退役了,生活會更加無聊的。”
“那你呢?”薩菲羅斯問她,“你喜歡什麼呢?”
“我啊……”
她看着眼前被自己蹂躏的亂糟糟的柔順銀發,視線再向前些,就可以看到薩菲羅斯蒼白的皮膚和棱角鋒利的側臉。
似乎感覺到她再看他,薩菲羅斯微微朝她偏頭,好像看了她一眼。
她下意識的躲開,嗓音發緊:“這是秘密。”
她将頭再次貼上薩菲羅斯的後背,感受着那種穩妥安心的感覺。
風掠過林間,沙沙的響聲不絕于耳,枝葉在忐忑的晃動,落在薩菲羅斯身上的金色光斑倏忽不見,像是她心底裡短暫的小小的幸福。
喜歡的東西,怎麼可以輕易說出口。
幸福這種東西,短暫的擁有過,就可以了。
她不渴望永遠,更不會強行貪圖不屬自己的美麗的神祇。
心底就隻敢奢求一件事情,希望這段路永遠也走不完。
可是,每條路都有着它們固定的目的地,到了終點,就要分離。
她聽着薩菲羅斯心跳聲,再次沉沉睡去。
好冷。
像是在被浸在冰水中。
她意識到自己再次陷入夢境。
巨大的魔法光陣在她身下展開,她依偎在一位女性身旁,周圍祈禱的聲音充滿了緊迫感,好像不快速念完,世界就要再次毀滅了般。
冰冷的湖水漫了上來,碎冰剮蹭着她的臉頰,在慢慢失去感知,即使口鼻被湖水充斥也全無反應。
好冷,但是體内好熱,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負隅頑抗,體内的細胞在拼命燃燒着四處奔走,玉石俱焚般想要為自己掙得一絲出路。
很可惜,一切都是徒勞,她伴随着那沉默的女人,逐漸沉沒在深深的,漆黑的湖底。
她眼前的整個世界變成深邃的藍,湖水正在快速凍結,她變得無法動彈。
意識清醒的她就這樣長久的,長久地與冰川為伴。
冷,無邊無際的寒冷,身旁的女人已然化作一具不會腐朽的女屍,她不會忽然活過來,更不會張口和她說話。
世界了無生息,時而冷寂時而喧嚣,直到她的精神在無盡的孤獨與渴望中崩壞——
直至徹底瘋掉。
她好害怕,想要呼喊。
可是冰塊封住了她的唇舌,聲音滞留在喉嚨,她不甘心,拼了命也要将那個名字呼喚出來——
她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的急促呼吸着,渾身冷汗岑岑。
這又是什麼新的幻覺?
冷到刻骨銘心的感覺遲遲不肯消失。
她抱着雙臂弓起身體,将自己完全蜷縮起來,藏在半人高的繁茂草地中,即使散落在自己身上的陽光很是溫暖,也驅不散停留在靈魂中的寒涼。
這些記憶,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是誰塞進她夢裡的?
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她,到底是誰?
哪方世界才是她應存之地?
她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一個有關宿命論的——
她不是第一次像這樣活在這個世界了,可能這是重來的N+1次,也可能自己活了千年,記憶出現了斷層。
在更加久遠的時光之前,也可能是現在,她看到無數個自己,踏進了同一條河流的不同節點。
這個想法太過于超前,她頭腦很亂,隻看到了所有故事的開始,過程模糊不清,結局黑暗一片。
草叢中傳來窸窣的聲響,一聲淺淺的貓叫喚回了她紛亂的思緒。
臉頰傳來刺拉拉的觸感,她這才回神,看到了個毛茸茸的小家夥。
是一隻黑白長毛的奶牛貓,正在舔舐着自己,見她醒來腹部發出了呼噜呼噜的響聲,伸出白手套的小爪子拍了拍她的頭。
她眨了眨眼睛,悄悄伸出一個手指,奶牛貓很自覺的将爪子搭了上去,呼噜呼噜的響聲更甚。
然後,它垂下頭貼近她的臉頰親昵地蹭着,順勢縮在了她漏出一塊缺口的懷中。
她沒忍住由心發笑,将下巴抵在它小小的頭頂上。
“你是天使派過來的精靈嗎?”
它奶裡奶氣的回應了一聲貓叫。
陽光暖洋洋的,懷裡也是,她意識到自己差點再次睡過去時,抱着貓猛地彈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