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得說。”謝秋原走過去,坐在床上,正對着沈青衣,“你沒别的想問的了?”
沈青衣也不糾結,點了點頭開門見山:“過得好嗎?”
“……什麼?”謝秋原愣住。
“父母待你可好?是否喜歡這個家?這一輩子,過得可好?”沈青衣簡明扼要。
“幹嘛?”謝秋原倏地一笑,“在給我準備墓志銘?”
沈青衣搖搖頭:“一開始在醫院撞見你的父親,我本以為他并不喜歡你;但今日所見,謝遠雖然來勢洶洶,但對你滿是關心愛護之态——我不懂你們兩父子為何見面像仇敵一般?”
謝秋原笑着弓起背,單手撐在膝蓋上支起下巴,玩味地看向沈青衣:“你現在是又改行當金牌調解員了?”
“隻是疑惑,并非幹涉,你若是不想說不強求。”沈青衣笑了笑。
謝秋原不太喜歡沈青衣這種淡漠疏離的姿态,就好像他真的隻是個旁觀者,路過一個小水潭,可能轉身另走他路,可能劃船飄過,總之是一點不會攪進這趟渾水——可他,就要把沈青衣拉下水。
“謝遠很有錢,我本來是謝家的唯一繼承人。可誰能想到18歲的我被診出絕症,活不過30歲。于是我被放棄了,謝遠又生了一個孩子。本是萬衆矚目的我成了無人在意的棄子,落差太大了,我心裡不平衡,于是趁着某天夜黑風高,差點殺了我的弟弟。”
謝秋原吊兒郎當地盤着腿,說到此處笑彎了眼。
“再然後,我和謝遠就這樣了。他關心着我,也畏懼着我,我像是個怪物,他們盼着我活,也盼着我死——你呢,沈青衣,沒了我你就再也找不到這麼好賺錢的工作了,你也會盼着我快點死掉嗎?”
沈青衣笑了笑,目光裡多是溫柔,擡手拍了拍謝秋原的小腦袋,随後推着輪椅準備離開。
謝秋原垂着頭,摸着被沈青衣輕拍過的額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呆了片刻後卻是笑了:“沈青衣,你問了問題,是不是該輪到我提問了?”
沈青衣停下,轉身看向謝秋原:“可。”
謝秋原起身,走到沈青衣面前,他站着他坐着:“你說,愛和恨,到底哪個更令人刻骨銘心?”可高位者期冀的卻更多。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回答。
不管是要給病重者期望,還是滿足人間真善美的潮流,前者會是屢試不爽的回答,再加上沈青衣那樣的性子,連讨厭的人都沒幾個,又何談恨。
可沈青衣在心裡衡量許久,給出了一個不曾欺瞞的回答:“恨吧。”
他笑了笑,補充道:“我愛的人,如今已記不得他們的模樣;可我恨過的人,至今都還記着他的音容相貌。”
謝秋原的心口一沉,他本以為這隻是一個回答而已:“誰?”
沈青衣看向謝秋原,都過去幾百年了,倒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我的父母、和殺了他們的人。”
話音剛落,謝秋原就抱了過來。
一個大大的、結實的擁抱。
一句顫抖的、懊悔的愧疚:“抱歉。”
沈青衣笑了笑,反過來拍了拍謝秋原的脊背,清冷的嗓音藏着肅殺的狠厲:“沒關系,後來我也折磨了那個人許多年、最後親手殺了他報仇——所以原老闆,你騙不到我的。”
“……”謝秋原站起身,轉移話題,“今天這麼閑,不打遊戲?”
早在謝秋原離開後沈青衣就打算進遊戲了,隻不過:“停服更新中。”
“啧,難怪……”謝秋原低頭看着沈青衣,有樣學樣擡手企圖在他腦門上彈上一指,“走,哥帶你見見場面去。”
沈青衣抓住謝秋原未遂的手,笑道:“原老闆,你應該知道,我比你大多了。”
“所以我不能彈?”謝秋原抽出手腕,就停在沈青衣額頭前,“嗯,除非你告訴我,張謙道長還能從遊戲裡殺出來,罵我以下犯上——那我就不彈了。”
沈青衣無奈地笑了笑,清心門上下、乃至三界,再嚣張狂妄的人都不敢對他做出這般舉動,連帶着沈青衣自己在高山之巅待久了,似乎也習慣了。
但其實,他也不在意。
也就是這麼一秒的走神,額頭被人輕輕彈了一指。
不疼,仿佛就是指腹在眉間輕撚了一下。
沈青衣回神,周遭怡人的溫度逐漸清晰,好似春回大地,雪山上的人終于耐不住寂寞下了山。
他失笑地搖了搖頭。
謝秋原得意洋洋,笑吟吟地繞到沈青衣身後把人推出家門:“走吧,小神仙,帶你見識一下科技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