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成華市拟人化,妝容妖冶的美人大抵是最合适的。
東部是穿着華麗衣裙,迎着晚風與霓虹,伴着優雅華爾茲起舞的美豔交際女郎;西部則是一點一點蛻化,緻力于延長女郎華麗飄揚的裙擺。
蘇落星整個人窩在沙發裡,醒來的瞬間,天空被閃電劃開了一道口子。
房間内沒有一絲光亮,隻有空調操作屏散發出的微弱光線,連同那運作發出的細微聲響一起,構成了仿佛恐怖片開頭的畫面。
——耳朵好疼。
蘇落星撐坐起來,小心地把耳機拽了下來,手法粗糙地揉了兩下耳朵——疼之上于是又多了一層癢。
“阿星?”劉阿姨到家,一隻手提着菜,另一隻手的小手指勾着傘,見蘇落星坐在沙發上,有些意外道:“你怎麼還在這兒?活動結束了嗎?”
蘇落星習慣性地點了點頭,耳機内的重金屬音樂演繹到了高潮。
她眨了眨眼睛,腦中的某根弦被撥動了——“沒有。”
大腦宣布重啟成功。
蘇落星看了眼手機,萬幸,沒有睡過。
“還沒到時間,正準備走了。”她扯了句謊話。
話音剛落,蘇落星舒了口氣,雙手撐在身體兩側,最後才緩緩站起來,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像是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她一步一步往二樓的卧室挪,劉阿姨的聲音似是隔了一層罩子。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該出汗的時候哪能一點都不出呢,身體會出問題的……你姐姐剛打電話說下周末回來,要帶回來個小姑娘,姓陳。小姑娘說是跟你一邊大,視頻打過來的時候我瞅了一眼……”
——耳朵好疼,
劉阿姨是看着她長大的人,她第一次覺得對面一如既往的唠叨如此聒噪。
“咔哒”,門被關上的瞬間,世界安靜了。
胸口憋悶,耳朵的疼帶起嗓子裡的癢。
抽屜裡是有藥的。
但不知道是否還在保質期内。
蘇落星看着擺放整齊的藥盒,嗤笑了聲,像為了阻止她出門的白色衛兵。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句号”發來的消息——【人到了。】
蘇落星精神回籠了一點,她扣下兩片感冒藥,沒有水,生吞了下去
【嗯。】
雨勢并未有半點減小的趨勢,換好鞋子後,她順手從玄關傘架上随便拿了一把傘。
開門又關門,把劉阿姨關心的話語連同她那糊弄人的謊話一同阻斷在了雨聲中——“就是因為下雨啊。”
走出家門,撐開傘挪到信号燈下了,昏沉的感覺越發強烈,蘇落星這才發現,她随便拿的一把傘,竟然是耀眼的明黃色。
——這百分百是林北矜的“傑作”。
沒什麼緣由的,她腦海中忽然閃過了劉阿姨的那一句:“你姐姐說這次回來要帶回來一個小姑娘,跟你一邊大。”
“姓陳。”
——帶回來一個小姑娘?
蘇落星的思緒被牽走了一瞬,但也隻有這一瞬,滂沱的雨順着傘墜進了她的衣領内——嘶,好冷。
又好燙。
雨天打車困難,句号的消息頻繁。
蘇落星幹脆把價格頂到頂,終于看到了那句“司機正在向您飛奔”。
有錢能使鬼推磨,也能使人冒雨開車。
蘇落星落座的瞬間,冷顫和句号的消息一起降臨——
【美女,你不會要逃單吧?】
——頭愈發暈沉了。
煩。
蘇落星壓着火氣,指尖落在屏幕上的時候,力度之大似乎要透過屏幕把對面的人敲碎——【盯好了。】
回複完,她便摁滅手機,合上了眼睛——酸。
眼睛好似被喂了沒有稀釋過的檸檬汁,緊随其後是疼。
——“……台風尼古正在逼近沿海地帶,氣象台連續三天發布台風橙色預警,下午三點将有強降雨,尼古将以每小時54公裡公裡的速度往西北方向移動,将在今天淩晨或者明天,在成華市沿海地區登陸,并帶來預計一周的強降雨天氣……”
“這天兒啊,真是不叫人活了。”司機歎了口氣,瞥了眼後視鏡裡的蘇落星,“姑娘,這雨太大了,咱們可能要稍微晚一點了,或者換條路?”
寬大的帽檐下,蘇落星眉毛蹙了一瞬。
“小姑——”
“不太行。”蘇落星仍舊合着眼睛,淡淡說,“6.5公裡的路程,我加價到一千八應該算是可以了,您還想着賺我繞路的錢,我就要考慮一下投訴了。平台或者工商局,又或者是交通局,随便那個吧,您看看您喜歡那一個?”
“哎呀,你這小姑娘,我也沒說繞路啊,”司機悻悻地說,加快了速度,趕在紅燈的末尾穿過了唯一的交通路口。
她在後視鏡裡瞥着蘇落星——長得乖乖巧巧安安靜靜的,脾氣倒是不好惹的。
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不懂得體量人。
哎。
——但能為了6公裡的路,加價到1800的小姑娘。
沒有脾氣似乎才是奇怪的。
——“到了。”
蘇落星睜開眼,撐傘下車,動作利索,車走遠後,那難纏的酸痛感才順着腿攀爬向上,仿佛藤蔓,不講道理地纏住了她的胸口——憋悶。
煩升級成了煩躁。
偏偏還要繼續演乖乖學生的戲碼。
多年之後,蘇落星回憶起這一幕的時候,坦誠道:“我那個時候十七歲,人生第一次産生了想要全世界都死在閃電下的念頭。”
“包括我在内——都是十惡不赦的人,對吧。”
——“轟隆”
天空再次響起一聲悶雷。
似是認同。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信息言簡意赅:十層,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