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繼續下去,陳玥感覺自己距離瘋不遠了。
陳玥拍了拍自己的臉,深吸了口氣,拿上水杯想去客廳倒一杯水,開門的瞬間,再次石化了——蘇落星站在她的門外,左手舉着,似乎正準備敲門。
右手乖巧地背在身後。
她似乎也沒想到陳玥會出來,随即放下手,往前邁了一步。
招牌式的笑容。
陳玥後退。
蘇落星并沒有進到她的房間内,她極為克制地站在門口,站在一片漆黑中,笑容恬淡,陳玥房間内昏黃的台燈光,點綴了她的眼眸。
“哎呀,你的手。”
不等陳玥回過神,蘇落星已經握起了她的手,泛涼的手指輕輕摩挲過她的手背,關切地望着她已經成暗紅色的指縫:“還疼嗎?明天大概率會腫起來的,我幫你處理——”
“不用了。”
蘇落星愣了下,陳玥抽回了自己的手。
陳玥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從哪裡搜羅來了勇氣,大概是真的快瘋了吧。
如果蘇落星那晚并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如果蘇落星仍舊是和那晚之前的每一天相同,那她大概真的會被逼瘋。
林北矜無疑是個很好的人,
她望着蘇落星,心底冒出一個問号:那麼好的一個人,蘇落星卻又是這樣一個矛盾體。
她絕非善類,陳玥卻無法把她劃歸為惡人花。
“我看到了。”
陳玥望着蘇落星,一字一句說。
“你也知道我看到了,對吧?”
蘇落星沒有回答,仍舊站在原地,立在黑暗中。
陳玥深吸口氣,毫無預兆地向前邁進了一步,破罐子破摔地架勢,蘇落星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于是,兩個人都落進了暗夜裡。
蘇落星的笑意,此刻才一點點退卻。
她在漆黑中,直視着陳玥的眼睛,右手仍舊背在身後。
——眼睛,亮亮的。
剛出生的小動物一樣,小狗——對,是小狗。
亮亮的眼睛,濕漉漉的眼睛。
“這些天,你一直在盯着我,是吧?”陳玥仍舊是反問,她迫切地看着她,想要一個答案。
回應她的仍舊是沉默。
蘇落星沒有肯定,亦沒有否認。
良久,她才開口,掃過她的手:“你的手,明天會疼的。”
——瘋了。
陳玥的肩膀沉下了。
她低垂着頭,壓低着音量,仿佛被人抽去筋骨般的無力:“蘇落星,我的事,你大概知道,我來到這裡,隻想為了我自己,隻想為了我自己,不用變成第二個我媽媽,第二個我的姐姐。”
她頓了下,這些話裡的每一個字,都淬進了苦:“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做什麼。事實上,我什麼也做不了,不是嗎?”
“你什麼都不需要做,我就已經快瘋了。”她說。
從有記憶開始,陳玥羞恥于向人傾訴自己所謂的脆弱和不堪,更羞恥于講出自己的理想和願望——無關于它宏大或渺小。
隻是太害怕無關痛癢的評價。
如同骨刺,在她挺直的脊椎中。
無法根除,無藥可治。
蘇落星是個妖精。
陳玥仍舊低着頭,似乎隻要不對視,她所謂的自尊便還在,說出的話,便不算賣可憐。
她像是等待審判的罪犯。
可好笑的是,從始至終,她從來不是做錯事情的那一方。
——蘇落星是個妖精。
壞透了的妖精。
她等待得到一句可以讓自己安穩度日的宣判,那清淡的橘子香卻湊近了——冰涼的手,如寒秋晨起的霜露,降落在了她的脖頸。
額頭相抵,
呼吸暫停。
陳玥懵然地定在了原地。
蘇落星蹭了下她的鼻尖,安撫受傷的獵物一樣,喃喃說:“還真有點可愛了。”
蠢得可愛。
蠢得以為根源是她看到她。
卻不知道錯的是廚房裡那句被油煙湮沒的詢問。
但大概傻人有傻福吧。
視線相對的瞬間,蘇落星放棄了計劃。
陳玥是笨拙的。
她笨拙地逃跑,笨拙的把那條戴不習慣的項鍊變成了書包的挂飾,笨拙的跟蹤,笨拙的被發現,最後在她惡作劇一樣的伎倆下,翻出了柔軟的肚皮。
“小月亮,”蘇落星的拇指輕輕摩挲着她的脖頸上的皮膚,戰栗一樣的酥感傳遍身體的每處神經末梢,“我可以相信你嗎?”
她松開她,好像是委屈的語氣:“騙我的人好多的。”
陳玥望着她,像是終于找到浮闆的溺水者,重重地點了點頭:“能。”
蘇落星看着她,良久,似是判斷她說的話幾分可信。
實際上,如果現在陳玥打開走廊的燈,她便會看清,蘇落星眼底的傲慢——欲望趨于滿足于不滿之間的傲慢。
——“好。”
蘇落星像是很滿意她的回答。
信了吧?大概吧。
信與不信,她說的也都是實話。
陳玥松了口氣。
準備關門時候,她發現把手上多了一個白色的購物袋。
裡面是新的平闆和手機。
還有一張綠色的便簽。
字迹龍飛鳳舞,每個字最後的落筆很重,力透紙背。
開學禮物。
小蘇姐姐敬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