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内理子的腦袋嘎嘣嘎嘣地轉過去。
左面唐玖安的表情看上去倒沒什麼問題,就是感覺要整套從臉上掉下去了。
天内理子的腦袋嘎嘣嘎嘣地轉回去。
右邊芥雛子還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平靜樣子,但眼鏡出溜溜地往下斜了那麼一丢丢。
在對上天内理子視線的一瞬間,兩個逃跑未遂的人很同步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地,腳趾在地上悄悄扣了那麼一扣。
——天内理子感覺她仿佛和首相因交通事故同歸于盡,靈魂漂浮在半空看自己生前的浏覽記錄被特殊部門全體傳閱。
靈魂尖叫着撲了上來。她死死攥着唐玖安的手眼含熱淚,無比期盼地望着她:“學姐,其實不是你們看到那樣的,我……”她卡了個殼,然後義無反顧地開始瞎扯:
“這是我們話劇社下一次表演的劇本!我本來想趁午休時間練習來着,沒想到打擾到你們了實在抱歉!”
唐玖安不負理望地當好了一隻水豚。雖說切開多少帶點芝麻餡,但她就如芥雛子所說,是個符合所有刻闆印象的“好人”。副會長任由天内理子握着自己的手颠三倒四地胡編亂造,偶爾跟着溫吞吞地嗯一聲表示自己有認真在聽,從頭到尾都格外體貼地沒有問“為什麼之前幫忙登記時沒在話劇社合照裡看到你”“具體表演時間是什麼”之類的問題——她怕這孩子一個激動真撅過去。
逐漸散落成沙的天内理子還沒發現,在她第三次因為編不下去而卡頓時,大家看她的眼神都逐漸轉為了慈祥和憐愛。
包括貓。
怎麼辦、怎麼辦……
天内理子的手心逐漸滲出冷汗,原本還算流利的語句被目光細細切作了臊子,再一股腦塞進思維裡攪打上漿。兩百隻小蜜蜂在她耳邊嗡嗡議論她的精神狀态,三百隻螞蟻向她投來關愛傻子的目光,四百個幽魂尖叫着譴責她對天元大人的不敬,還有半個自己立在身後,幽幽地對她說:
差不多得了,被認成智障或中二病還隻是可笑,智障的中二病就多少有點可悲了。
别啊,我不想被同學當成怪人啊?!救救我黑井——
pia。
某些毛茸茸、軟乎乎的觸感貼在了臉頰上,帶着點令人安心的暖意,舒緩了在社死寒風中凍僵的思維。
天内理子的崩塌被中斷了。她有點呆地眨了眨眼,看着唐玖安摘出隻貓笑眯眯地蹭蹭她,比起安撫更像另類的冷飲冰臉:
“沒事,沒打擾,我和前輩也是随便走走。”學姐挺輕快地對她說:“不過天元大人這個設定聽上去更偏向日本這邊神教一點?要注意别被老師盯上啦,畢竟咱們學校對宗教還是有點在意的。”
天内理子差點當場汪一聲哭出來。唐玖安努力無視背後前輩意味深長的視線幫憋眼淚憋到打嗝的學妹順後背,順便悄悄蹭掉了冷汗。
——這個人,嘴上說得非常輕松,背地裡的回檔鍵已經捏了有好一會了。
貓很貼心學妹知道,學妹很感動貓知道,如此溫馨和諧的場景中,隻有唐玖安自己心裡清楚:但凡貓和人裡面有一個被吓着,今天她的回檔必比救護車快……
令人欣慰的是貓和人都非常切合本遊戲大背景,使得女仆小姐趕來時看到的是人與自然而不是急救現場。被放了鴿子的戰鬥女仆抄着随手撈來的武器心急火燎地奔赴戰場,發現挨挨擠擠簇着的貓貓一團,以及站在一旁抱臂倚樹、幾乎要和周圍景色融為一體的女生一位。
芥雛子其實不是什麼好耐性的人。她看着面前幾人的眼神有點嫌棄也有點無奈,但這一次她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樣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看唐玖安和貓手忙腳亂地哄學妹開心,跟着不自覺地露出些微笑意。
——然後在察覺到闖入者的瞬間,盡數轉換為了純粹的殺氣。
有什麼存在安靜而冰冷地睜開眼。像是海面上嬉鬧的遊客無意間朝下方瞥去時,透過清澈的海水、溫暖的陽光與悠閑飄蕩的浮遊生物,在更深處隐約窺見的龐然暗影,帶給無知者源自生物本能的毛骨悚然。
但就像在短暫浮現後又重歸深海的所有生物一樣,那道目光快得仿佛一個錯覺。芥雛子掃了眼緊握長棍的黑井,朝她微微一颔首,繼而探身往唐玖安腦袋頂上毫不客氣地一敲。
“别玩了後輩,在别人家長面前姑且有點禮儀。不是說要吃豬排飯?”
學生會會長的儀态舉止毫無破綻,唯獨正對着唐玖安的眼裡醞釀着一點幼稚的、惡作劇占便宜成功的快樂,把剛剛似有若無的危險氣息沖得一幹二淨。她刻意加重了音節試圖端穩前輩架子,專注到連發尾偷摸在樹上蹭出了一小縷呆毛都沒發覺:
“走了,目前我心情好,照顧一下小·孩·子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