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茲港郊外,伊德魯小鎮。
這座不知建造于幾任國王以前的療養院外牆完全被藤蔓覆蓋,擁擠得幾乎就要垮塌。内部卻交錯擺放着葉片寬闊的綠植、同時盛開的盆栽花卉,馥氲的植物香氣擁簇着一樓空間。一應設施雖然頗為陳舊,卻散發出老家舊屋般令人放松的溫馨氛圍。
療養院不遠處就是蒼青的群山,戶外陽光明媚,空氣清甜,即使已經到了下午,此起彼伏的鳥叫依嘹亮得擾人。時不時有松鼠和火雞跑進療養院範圍内,與或許是某位住客帶來的寵物們混到一處。
用化妝術做了易容的阿芙拉摸了摸适合夏季的深黑镂空蕾絲披肩,佩戴了同色手套的左手上,鑲嵌着發絲的黑色琺琅戒指取代了原本婚戒結的位置。她緩步走向大廳裡的接待處,旁邊公共休息區裡,一名女子正在彈鋼琴,沙發上坐着五六名正在閑聊的中産階級男女,幾乎同時把視線投過來,又在觸及她一身漆黑喪服後迅速垂下眼睛,刻意地繼續着之前的活動,彼此間卻飛快交換着有些飄忽的眼神。
在魯恩王國,死亡指向黑夜女神寂靜與安眠的權柄,因此服喪是象征虔誠、傳統、受人尊敬的行為。就連純黑的喪服也發展出了衆多款式,甚至礙于色彩的單調,有些設計比常服還要時髦精緻。
質地細膩的黑紗完全覆蓋住無檐軟帽,墜着淚滴狀黑玉的下擺一直垂到胸前,使得面紗下的容顔變得朦胧難辨。她缺乏變幻長相的神奇物品,索性就用壓倒性的寡婦特質吸引視線,讓人難以把一位哀悼期的可憐寡婦與通緝令上的兇惡罪犯聯系起來。
坐在标有“接待處”的桃花心木寬桌後的年輕侍者看到她獨自走來,臉上卻無意間掠過一絲為難的神色。
雙方問候過後,她随手戳了下木桌一角擺放的白花酢漿草:“這裡花開得真好。”
“植物是有靈魂的,它們會與周圍的精神共鳴,也能感受到來自人類的關愛。”有一頭金棕色卷發、臉上帶着雀斑的青年歉意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問道:“無意冒犯,女士,請問您是一個人來的嗎?”
阿芙拉撫摸手腕上的黑曜石念珠,語氣平靜:“恐怕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會是一個人了。”
“很抱歉,尊貴的客人……”這位侍者面帶同情地說道,“這座療養暫時隻接待夫婦或情侶兩人一對入住。”
“這真的很有特色,是這座小鎮獨特的習俗嗎?呵呵,我是一位民俗愛好者,遇到少見的情況總是忍不住刨根問底。”
侍者搖搖頭:“不,其實是最近半年才決定的,經理重新制定了這裡的規則,其中就包括了這條入住限制。如果沒有他,我們早就被宣布破産了。”
“你們……?”
“我父親幾年前從我爺爺手裡繼承了這座療養院,當時還是個旅館,但他不善經營,”他臉上露出了學生般腼腆的表情,“不管怎麼說,經理的改革讓我們很快就在普利茲港出了名,開花結果的愛情成為了這裡的主題,那些成雙入對前來的客人們也都體面而慷慨,并且對在這裡休養度過的時光非常滿意。”
陰郁的頭紗随着她點頭的動作輕輕晃動,五官的輪廓愈發模糊不清,隻有深紅的嘴唇微微抿起,又難以分那是否能算作一個暧昧的笑容:
“聽起來,那位經理先生真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創造者。我對這裡更感興趣了,不過,我尊重你們的規矩,等我捎信詢問我的旅伴,或許他會願意陪我在這裡度過一段時間。”
“……”領班一怔,突然覺得自己對眼前這位“傷心憔悴”的年輕寡婦的一些印象需要推翻重來。
“好,好的,請您放心,這裡空閑的房間還有一些,如果您确定會再來,也可以發電報到伊德魯小鎮電報局要求預留。”
“旁邊的餐廳也是你們的産業?”
“是的,尊敬的女士。由于久住的客人很多,我們開墾了自己的菜地,畜養家畜,提供富有本地特色的餐食。餐廳和附帶的酒館也對外開放,我強烈向您推薦廚師長的雜蔬烘蛋,對了,還有我們自家釀的果酒,原材料都來自山上的果樹林。”
離開一樓接待大廳,從後門連通的花園穿過往餐廳走去的阿芙拉注意到,這一路的花草和室内盆栽一樣,豐茂異常,明亮的葉片與花瓣散發出旺盛的生命力,似乎要沖破矮牆的約束,異常壯觀。
即使花期相異的鮮花也違背時令地同時綻放着,蜜蜂與蝴蝶在濃烈的鮮豔色彩間穿行。已然結出狹長莢果的金鍊花樹伫立在燦爛的鳳球花、大麗花、歐石楠、綠菊等之後,沉甸甸的果實似乎也比别處看見的更為粗壯。
另外,這擁擠的花園中沒找不到任何一種被七神所鐘愛的植物,即使正當季的夜香草也一株難尋。
難怪幻影聖徒會那位彙報了拉斯特療養院異常的成員懷疑這裡是信仰大地的堕落者窩點。而通過剛剛的交談,她又隐約覺得這座療養院可能不隻如此。說不定它還是個有特殊愛好的已婚人士為隐秘享樂而組建的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