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段短暫卻漫長的時間裡,他的思維都要被失控的激烈情感抹成模糊了一片,長久以來積蓄的情緒忽然找到了宣洩口,瞬間潰不成軍。
可是他很快就發現,一切都和記憶中的不一樣了。
撫摸上去的時候,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她的體溫根本不像是活人,就像是凝固在冬日裡的堅冰,一絲屬于世間生命的溫暖和鮮活氣息都沒有。
心髒裡的酸疼愈演愈烈。
他無法忍耐這種落差,垂着眸不敢看她,隻能不斷地低頭啄吻着她的唇瓣,含糊不清地呢喃出她的名字,将她虛無的呼吸盡數吞沒,交融進他帶來的真實之中。
這是一陣無聲的禁锢,更是一種反抗的占有。
他什麼都不在乎了,隻想聽從自己的本能沉溺進去。
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的身邊,并在心中不斷地祈禱,能讓這一刻停留得久一些,再長久一些。
等到這場持久的糾纏終于可以停歇下來,他才舍得離開她的雙唇。
“我很想你,格溫。”他輕輕地說。
說完,他用指尖挑開落在她頸邊的幾縷卷曲的發絲,清亮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人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了一拍她就會消失一樣。
他哽咽地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語氣偏執而蒼白:“我真的很想你。”
她的臉上短暫地浮現出一絲笑容,卻又很快地消弭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濃郁的悲傷。
她垂眼看着他的動作,半晌才回道:“我也很想你。”
“但是……我出現在這裡是有代價的。”她側開視線,淺藍色的眼睛裡蒙上一層睫毛篩刷下來的深色陰影,“我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
“什麼意思?什麼代價?”他的睫毛猛然顫動了一下,内心被直直上竄的驚慌所席卷,下意識地緊繃起身體。
“彼得,看着我。”她忽然掀擡起眼簾,阻止他繼續問下去,“時間緊迫,我有一些話必須要對你說。”
他眉頭緊鎖,急切地抓住她的掌心,貼近自己的心口處,想用熾熱和缱绻的體溫緊緊地攥住她。
“我不要。”此刻的他就如同一個撒嬌的孩子,反複說着任性的話,顯得無比的脆弱和無助,“我不想聽。”
她的話像是開啟了禁忌的機關,徹底喚醒了他的理智,讓他不得不接受一些早已發生的現實。
“彼得……”她歎了一口氣。
他艱難消化了幾秒,眼中的眸光黯淡了下去,變得毫無生氣,嗓音帶着明顯的凝澀:“所以……你要再次離我而去嗎?”
氣氛在兩人的沉默中逐漸跌落至冰點。
【沒錯,她會再次抛棄你。】
【但我們不會。】
無數如同藤蔓一樣的黑色觸手從黑暗中伸展而出,不死心地圍繞了上來,拽住他的四肢,用充滿了溫柔的甜蜜語氣勸哄他。
【和我們合為一體吧。】
【你需要我們,正如我們需要你一樣。】
她神色一凜,站在他身前,用自己的身體阻擋了那些黑色的物質:“他不可能跟你走的。”
【你不能沒有我!】
外星怪物想再一次抓住他,卻始終無法靠近,隻能無力地張開密密麻麻地觸須。
聲音也不再溫柔,而是一如既往的扭曲而瘋狂,就像是吐信的毒蛇吐出的粘稠毒液。
【隻有我們了解你真正的内心,隻有我們能給予你真正想要的一切!】
他對外星生物的勸誘無動于衷。
因為不需要它說出來,他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他試着開口說些什麼,一直無法成功,眼前發生的一切荒唐到他根本無法去思索和理解,甚至做夢都從未夢見過這樣的景象。
直到好一會兒,他才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無視了外星生物的嘶吼,他緊握住她的手,引導着她冰冷的指尖觸碰到他的脈搏,感受他加速的心跳。
仿佛這樣就能将生命中的溫暖與鮮活傳遞給她一樣。
“格溫,我唯一的願望,隻是不想再一次失去你。”他的眼尾開始泛紅。
“你還在一直責怪自己,對嗎?”她側身回頭,平靜地望着他,輕而易舉就将他竭力隐藏的情緒宣之于口,“所以你打算放棄蜘蛛俠的身份了,對嗎?”
他微微一詫,旋即淡淡地扯出一抹笑容,有些疲憊地歎息着:“格溫,一直做蜘蛛俠,真的好累。”
這些年,他承擔了遠超自己負荷的重擔。
“每天睜開眼睛醒來,就有無數的重擔壓在我身上,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一直想要幫助每一個人,想要對得起我這一身超能力帶來的重大責任。”
他說得很慢很慢,面對她進行這樣的自我剖白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艱難,但他還是堅持說完了全部的話。
“可是在關鍵時刻,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刻……”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再次沉默了下來。
整個人像座雕塑一樣凝固了起來,呼吸和心跳都輕到幾不可聞,唯有深沉渾濁的眼眸蒙上了一層淺淡的水汽。
“我辜負了你。”
他深吸了一口氣。
“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