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就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咽喉,控制住了她想要說話的動作。
她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在燦爛昏黃的夕陽光線裡,男孩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了房間的窗台上,雙腿跟随着無聲的節奏,慢悠悠地晃蕩着。
她驚恐地看向那個似乎隻有她能看見的男孩。
是他!是那個自稱為她兒子,說自己名叫理查德的男孩!是他控制她說不出話來的!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樣,順帶定格住了所有的一切,細密的光線也被封凍在了半空,有氣無力地懸浮在男孩的頭頂,将他的卷曲的亂發勾勒出一層毛茸茸的光邊。
男孩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湛藍色的眼底漫開一層濃稠的陰影。
“媽媽,這可是我們母子之間不能說的小秘密哦,就連爸爸也不能告訴。”他在嘴邊豎起了食指,“因為……還沒到那個時候。”
她完全聽不懂他的話,卻沒辦法出聲詢問,全身都動彈不得。
“在命運的十字路口,我們會再見面的。”
光線恢複了流動,男孩的身影很快就潰散在了昏黃的光塵之中。
再眨眼的時候,她才如夢初醒地獲得了身體的控制權,窗台邊隻有一襲夕陽鋪就的耀眼碎金,什麼都沒剩下。
她渾身冷汗地抓住彼得的手臂:“那個男……男孩……”
然而,她說出口的字音很快就消弭成混亂不堪的雜音。
“那個什麼?”彼得疑惑地看着她。
“那個……那個……”
她說不出來,就好像在遊戲世界觸發了某個禁忌的詞彙,怎麼也沒辦法說出口,隻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額間不斷滲出細密的汗珠。
“格溫,你怎麼了?”彼得焦急地扶住她,“你是哪裡感覺到不舒服嗎?”
他剛想有更親密的觸碰,可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斯特蘭奇的警告,觸電一般強迫自己收回了想要摟向她的手。
他無比害怕是屬于自己的力量才害得她變成這樣,所以連靠近都帶着猶豫。
好在格溫很快也緩過了勁,接受了這樣的事實,平靜了下來:“沒什麼。”
彼得十分想握住她的手,但最終還是克制住,擡起的手指隻是微微觸碰到她臉側的發絲。
“格溫,這幾天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事我會處理好的。”他握了握僵硬的指節,将笑容勉強在臉上扯開,“你放心,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他轉身抓起自己的書包,用極快的低聲匆忙留下了一個道别:“我該去巡邏了,改天見。”
說完,他幾乎是落荒而逃一般跳出了窗戶。
方才撒下的謊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
梳理不清的痛苦和迷茫在他的胸膛裡回蕩,不斷蔓生出濃厚的苦澀,刺痛着他胸腔中最柔軟的地方。
他多麼希望永遠都這樣下去,讓格溫對一切都一無所知。
但他知道,命運絕不允許他這樣做,遲早有一天,他要面臨那個他不願面對的抉擇,并付出慘烈的代價。
或許是想要逃避這種糾結與愁苦,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穿着那套屬于英雄的制服遊蕩在紐約市的上空,而是渾渾噩噩地跟随着人流走進了地鐵站。
伴随着機械而空洞的提示音,地鐵車廂停在他的面前,自動門緩緩地劃開。
他走進了一個沒載幾位乘客的空蕩車廂,依靠在門邊。
列車在紐約市的地下隧道中有條不紊地穿行。
昆士邦德站……皇後站……曼哈頓站……一直迎着落日駛向位于城市邊緣的布魯克林區。
他始終都沒有下車。
窗外是一片死寂的漆黑,少年單薄的剪影折映在玻璃上。
他低垂的視線落在玻璃中那個模糊的倒影上,藏在尋常衣服之下的蜘蛛戰衣露出了一截邊角,那抹紅藍色就像在冰冷的玻璃壁上靜靜地燃燒着。
如同一抹如影随形的詛咒。
斯特蘭奇說得對,成為英雄是要付出代價的,哪怕這個代價他無法承受。
“可是……我不想那樣選擇。”他喃喃地說道。
他已經不想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車廂裡漫灌進了一股幽冷的風。
那股風呼嘯着,似乎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他掀擡起眼簾,望向前面風來的方向。
即使前方等待他的是更加濃重的黑暗,但他依舊想要義無反顧地不斷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