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對方舉着酒杯執意要敬時陽。
時陽偏頭看了看許安之,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他依然習慣性地将求助的目光遞給對方。
可許安之自從剛剛開口阻止楊江後便收回了目光,自顧自的吃起了菜來,沒再看時陽一眼。
時陽眨巴了一下起了濕意的眼睛,咬咬牙,還是接過了這杯酒,仰頭喝下了。
大概所有人都忘了時陽“酒量驚人”,三杯必倒。
但許安之不該忘,這是他當初親自給時陽定下的量。
這已經是時陽今天喝下的第三杯了。
—
天漸漸暗下去,包間裡的人都三三兩兩地散席,同學聚會到此結束。
“醒醒,時陽。”
“該回家了。”何東推了推趴在桌子上的人,對方迷迷糊糊地撓了撓耳朵,側頭換了個方向,繼續睡了過去。
何東攤開手無奈地看了看楊江和許安之,“怎麼辦?”
其他同學都已經離開了,現在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和班長。
班長說,“你們誰有他家的地址嗎?”
楊江搖搖頭,“以前倒知道,現在……不知道他搬去哪兒住了。”
“那現在怎麼辦?”
“好吵…”
時陽伸手捂住自己露在外面的一隻耳朵,聲音含着抱怨的語氣。
幾個人一時之間都安靜下來偏頭去看趴在桌上的人。
此時此刻,在這個安靜了一晚上的人身上,他們終于再次看見了當年那個嬌氣小少爺的影子。
許安之更是愣在了原地。
時陽嘴角微撇,臉頰紅撲撲的,不知道是被暖氣哄的還是被酒熏的。許安之望着他出神,思緒不知道跑到了那裡。
“實在不行,我先帶他去我哪兒住吧,等他明天自己酒醒了就知道了。”
班長越過何東要去扶起時陽,手剛伸出去就被一隻手攔住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許安之終于說話了,開口的聲音依然聽不出任何情緒,“還是我來吧。”
許安之這人就這樣,可能是高冷的氣質和早熟的性子,加上成績優異,他從讀書那會兒就是同學們的主心骨,連班長很多時候也願意聽他的意見。
班長望了望他,又看了看時陽,雖然今天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倆人似乎沒怎麼說話,但他們讀書的時候就好得跟親兄弟似的,把人交給許安之好像也沒什麼不妥。
“也行,那就麻煩你照顧一下他了。”
“你…”何東看着許安之,面露擔憂,“你行嗎?要不讓他去我哪兒?”
“不用。”
何東猶豫了片刻還是點點頭,“行,那我不管你們了,我先撤了?”
“嗯。”
等到周圍再次安靜下來,包間裡隻剩下時陽與許安之倆人。
許安之默默地坐回椅子上,在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刁在嘴裡,又從兜裡掏出打火機熟練地點上。
煙霧從他嘴裡吐出來又散開,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身影看起來有股說不出的落寞。
直到一根煙燃盡,他才站起身拍掉落在身上的煙灰,将大衣搭在了時陽的身上,又彎腰将人背了起來。
身上的人被一番動靜弄醒,半睜着眼睛迷蒙地看了看周圍,“要去哪兒?”
聲音聽起來黏黏糊糊的,許安之緊抿着唇沒有回答,隻是穩穩地背着人往前走。
臨近年關,這邊飯店的客人也多,附近的車位都被停滿了,許安之的車離這裡還有一段距離。
雪還在下,路上已經積起了厚厚的一層,一步一個腳印。
樹上挂着喜慶的迷彩燈,正一閃一閃地發出五顔六色的光,給這樣的雪夜掩去了幾分蒼茫。
時陽縮了縮脖子,将半張臉都埋進大衣裡,身前寬大的肩膀是雪夜裡唯一的溫暖源,他忍不住又收緊了手臂,抱得更緊了些。
可能當真是醉迷糊了,時陽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年,那個喝醉酒後被許安之背回家的那個晚上。
那天的雪和今天一樣大,在一盞盞路燈下飄揚着,漂亮極了。那天的肩膀也很溫暖,隻是更清瘦些。
這樣的場景讓人覺得這些年的種種仿佛都隻是一場夢,一覺醒來,大家都還是原來的模樣。
他還能和許安之說好多好多話。
“許,安,之…”
時陽輕輕地,一字一頓地喊出了這個名字後便又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滴進了許安之的脖頸,許安之腳下一頓,愣在了原地。
他側過腦袋,耳朵貼近,等了好久都沒再聽見任何動靜,好似剛才那一聲不過是他的幻聽,脖頸的那一瞬的冰涼也不過是剛好有一片雪花飄進衣領。
許安之重新邁開步子繼續往停車的方向走,可腦海裡的聲音卻是一點也沒停。
“許安之~”
“許安之!”
“安之…”
有的尾音上揚,有的托着調子像是撒嬌,有的聽起來有些氣急敗壞,每一個聲音都來自于背上的人。
那是少年時候的時陽,那時的他們還沒隔着這漫長的六年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