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艾倫，求你了，拜托，不要離開我，不要抛下我，我好害怕……”黑暗中，有誰在哭泣。

“為什麼他還不睜開眼睛？為什麼他還不醒來看看我？吉恩，為什麼？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摔下去了；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他更不會撞傷自己的頭。他是不是生氣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燈火下，有誰惶恐不安，任憑旁人再怎麼安慰都無濟于事。

“這都是我的錯，是的，這明明是我的錯。為什麼是他代替我承受了這一切？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們，我們隻是想活下去而已啊……”有誰哭喊着，為着已經無法抹去的痛苦。

“不，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帶艾倫去哪裡？給我走開，你們都給我走開！”驚慌化作了帶血的咆哮，不安變成了鋒利的刀劍，一個脆弱的孩子還沒有迎來曙光，就被他的至親推入了深淵。

“身份低賤？維拉夫人，您知道您在說什麼嗎？身份高貴的您難道就可以沒有羞恥之心了？是他拯救了我，您明白嗎？是他豁出性命，我才能活着回到這個莊園來！他比我高貴多了，他比你口中該死的兒子高貴多了！他唯一做錯的，就是救了我這個該上絞刑架的殺人犯——！”

尖叫聲、辱罵聲、呵斥聲，甚至有東西被砸碎的聲音，一切如不停的風暴充斥着艾倫的耳朵。但他聽的最多的，是小心翼翼的啜泣聲，是不安得快要被粉碎的呼救聲，就在他的身側，就在他的耳邊。

“艾倫……我害怕……”那個熟悉的嗓音像是完全被河水淹沒了，連呼吸都變得時斷時續起來，“他們為什麼要帶走你？他們為什麼要分開我們？是因為我丢了家族的臉面嗎？還是因為我是一個壞孩子，就應該被這麼對待？”

“艾倫……艾倫……”那聲音無助極了，就仿佛是被世界遺棄，在黑暗中不斷地顫抖着，“為什麼這不是做夢呢？為什麼現實這麼可怕呢？如果我能在那天死去就好了，這樣的話，這樣的話……你就不會受傷了，我也不會回到這裡。這裡好黑，好冷，他們，他們……艾倫……”

喬治帶着哭音呼喊着，卻依舊得不到任何回應。床上的人像是陷入了無止境的睡眠，在任何時刻都能随着睡神進入新的世界。

一開始的喬治還能冷靜，但随着時間的流逝，他像是徹底被折斷了翅膀的雛鷹，哪怕回到本來的巢穴，也對着一切發出歇斯底裡的尖叫。

這個孩子喑啞了喉嚨，臉頰甚至比剛被帶回菲爾德莊園時還要消瘦。而在将一隻玻璃杯當面摔碎在維拉夫人面前後，喬治開始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離艾倫遠一點，不要靠近我們——！”喬治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吼叫着，不許莊園的任何人将昏迷的艾倫帶走，“不要過來，走開——！”

面對喬治白天的尖叫和夜晚的哭泣，弗朗西斯伯爵很快感到了後悔——他不該讓維拉任意妄為的。那個孩子雖然身份低微，但沒有他，喬治就無法得到拯救。在他成為喬治的精神寄托的時候，他們更應該照顧好他，而不是帶着男仆，當着喬治的面将那個昏迷的孩子帶離房間。

而當喬治抱緊了艾倫的身體，用看仇人的目光看向他們時，弗朗西斯伯爵終于意識到，他們向來堅強的孩子受到了緻命的傷害，他的□□雖然毫發無損，但是他的靈魂已經支離破碎。

是的，沒有人知道，喬治眼中的世界已經完全變了模樣。看似溫暖舒适的房間，空氣是那麼的冰冷。牆壁上，桌子上，沙發上，甚至于兩個孩子所在的床底下，不斷地湧出可怕的鮮紅色。

濕冷的血滴彙聚成了河流，夾雜着不知名的肉塊，不斷地湧動、上漲。偶爾，喬治甚至能看到那血河中忽然伸出了一隻手來，明明看不分明，但喬治莫名确定，那是屬于賽文斯·奧爾曼的手臂。

喬治為什麼那麼抗拒别人的靠近？是因為當他意識到莊園裡的人也會将他唯一的希望帶走後，尖嘯的鬼影再次擁擠到了他的身邊。所有靠近喬治的人的臉都是霧蒙蒙的，像是被什麼吞噬了，偶爾才能露出迷霧下屬于人類的臉龐。到後來，迷霧從頭部開始吞噬了所有人，喬治眼中所見，隻剩下飄忽不定的鬼影。

那是賽文斯嗎？他是想找我複仇嗎？那些幽靈呢？他們又想幹什麼？喬治流着淚擋在艾倫的身前，渾身顫抖：“走開，不要靠近我們，不要帶走艾倫！”

服侍的仆人無法靠近喬治，哪怕是吉恩，喬治看向他的目光也逐漸帶上了防備和恐懼。

這是一場真實的噩夢，一場即将再不會清醒的噩夢。

但好在，艾倫還在喬治身邊。

當整顆心都因為過多的恐懼和不安而徹底破碎前，喬治都會将身體貼緊艾倫，就和當初在救濟院的日子一樣。隻有在艾倫身邊，滿是血腥味的空氣才能消散，轉而變成了一種甯靜的、芬芳的味道。聽着艾倫綿長的呼吸聲，聽着他依舊穩健的心跳，喬治才能獲得暫時的平靜。

“艾倫，艾倫……”喬治堅持不懈地呼喚着，“你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你為什麼還不醒過來？”

如果受到刺激，這個神經緊繃的孩子會在艾倫的耳邊徹夜哭泣，他打着嗝，可憐無比地祈求艾倫的原諒：“拜托了，艾倫，不要再懲罰我了……我以後會聽話的，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快醒過來吧，告訴我你會原諒我的，告訴我你還願意愛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