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望遠鏡還能偵察到壕溝中德國士兵的存在,還能隐約看到遠方混凝土碉堡中模糊的人影,喬治臉色難看地放下了望遠鏡:“德國人沒有撤退。”
“這些好運的德國佬,他們真該慶幸沒在前一次沖鋒中凄慘地死去。”喬治身邊的一位中尉滿臉厭惡地說:“苟延殘喘的家夥,但願他們全都被自己的鐵絲網絞死!”
德國人由戰壕、鐵絲網和混凝土碉堡構建而成的防禦體系,讓英法聯軍吃了多苦頭啊,雖然他們用同樣的方式回報了對方相同的痛苦。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喬治直直地看着敵軍所在的方向,“他們明明應該撤退的,這個時候,這個時間點,他們早就應該撤離了才對。”
“喬治?”
喬治把望遠鏡扔到了同伴的懷中:“我去見一下長官,你留在這裡繼續偵察。”
“嘿,那些傲慢的家夥說不定正在舉行慶祝會,你這個時候過去是想挨訓嗎?嘿,喬治——”
同伴的呼喚雖然無法阻止喬治越來越不安的腳步,但是他預知了那些高級軍官們的态度。
對于昨天才打了一場勝仗,已經為自己的英明神武而傾倒的上校和中校,根本不把喬治的發現當成一回事。
“根據偵察兵探查到的情況,明天我們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占領他們的營地。卡文迪什中尉,我希望你能保持勇敢和理智,那隻不過是一些殘兵,并不是什麼能把你吓破膽的怪物。”一位中校嘲諷地說道。
“說的沒錯,請放輕松,中尉。”另一位胸前戴滿了徽章的軍官說道,“在戰鬥中,我們的确需要時刻保持警惕,但是你不能在戰士們士氣大漲的時候給他們潑冷水。我們好不容易獲得了一場漂亮的勝利,你不該否認他們的勇敢。”
喬治被友好但堅定地請離了房間,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聽着門後隐隐約約的碰杯聲和笑聲,不安的心跳化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現在正是士兵休息的時間,有些士兵正躺在床上做着美夢,有些則聚在一起打着牌,井然有序的兵營現在顯得有些自由而散漫。但感謝部隊的高效,突然出現的喬治一聲令下,他所屬的兵營像是被冷風席卷,士兵們很快抛下一切整齊地聚集到了一起。
喬治看着這些和他年紀相差無幾,甚至有些還比他年長的士兵們:“帶上你們的裝備,随時準備突襲!”
沒有解釋,沒有理由,隻有命令。士兵們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紀律讓他們挺直了胸膛齊刷刷喊道:“是的,長官!”
在高級軍官聽到喬治弄出的動靜前,在他們正因為美酒和勝利的喜悅而微醺時,遠方原本平靜的德國堡壘的上方,忽然浮起了一片烏雲。
那是将近六百架的戰鬥機和轟炸機,冷冽的金屬光澤,像是遠古巨獸一般的可怕轟鳴,攜着劃破長空的雷霆之勢,撕碎了原本的甯靜。
不給聯軍任何準備的時間,猛烈的炮火自天空而降,像是蟄伏許久的野獸,終于在這一刻伸出了他嗜血的爪牙。
“空襲!空襲!”警報聲響徹了軍營。
但攻擊太迅猛了,炮彈如雨點一般落下,大地劇烈地震顫起來。聯軍所在的營地,樹木和兵營在這一瞬間被炸得粉碎,火焰和火光,一下子點燃了視線所能看到的一切。
飛機的嗡嗡聲,機槍的哒哒聲彙聚在一起,一場壓倒式的空襲轟炸就這樣降臨在了英法聯軍面前。
喬治的頭頂是猛烈的炮火,腳邊是不斷爆炸的炮彈。他咬着牙看着沉重的炮彈炸毀了一切,戰壕牆崩塌了,戰壕斜波化作了平地,以及,他身邊那些臉色蒼白、雙唇緊閉的士兵們。
“該死的德國人!這是出動了多少架戰鬥機!”一名軍官想集齊自己的部隊,但一顆炸彈在他身邊落下,破碎的彈片劃破了他的喉嚨,他倒下了。更多的人呢?他們壓根兒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就随着爆炸灰飛煙滅了。
“長官……”一名新兵臉色發青地看着喬治,在營地又一下巨大的顫動後,絕望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給我站起來!現在就沖出去!”喬治大喊起來,“不想死的,都跟我走——!”
戰争是多麼的殘酷啊,它是毀滅,是絕望,是把大地染紅,是讓殘屍遍野,是這世上最糟糕最該讓人痛恨的事。在喬治經曆了太多的死亡,目睹了太多的人流着血慘叫着又或者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凄慘地死去後,他發現他的内心變得無比強大,更變得無比冷漠——他甚至能通過傷口判斷被子彈射中的士兵還有沒有機會進入戰地醫院。
而這,也是艾倫即将面對的一切。
在經曆了連三個星期都不到的短暫訓練後,艾倫身為新兵,被送上了前往法國的運輸船。
比起最開始的志願兵,艾倫是幸運的,因為那些沒有經過正規訓練的可憐家夥,大部分都死在了猛烈的炮火中,有的甚至是被胡亂射擊的自己人打死的。但是三個星期的訓練,依舊過于短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