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檀起了個大早。
冬日的清早天色還完全黑着,淺色的月牙兒清淩淩地墜在天際時,他就苦着臉急急套上衣服,打着哆嗦從被子裡鑽了出來。
屋外還黑漆漆一片,遠處隐約有雞鳴傳來。
昨晚他上炕前填的木頭已經燒沒了,炕已經有些發涼,怪不得這幾天每到這個點兒他就覺得冷飕飕的。
周檀從門口的水缸裡舀水,倒在家裡僅存的木盆裡,手一伸進盆裡就凍得通紅。
狠狠心一把潑在臉上,他漿糊的腦子瞬間清醒了過來。
刺激!
他覺得自己此刻強得可怕!
給自己喂口毒雞湯,周檀坐在靠近門口的竈膛旁擦幹臉上的水,結果被門縫裡透過來的小冷風這麼一吹,又是一個哆嗦。
凍得他趕緊收緊了薄襖子的衣襟領子,蒼蠅腿兒搓搓手,起身。
在門内深吸了幾回,做好心理準備後,才一鼓作氣推開屋門,大步走到院子裡的柴火堆。
扛着一小捆柴,他拿出了前世跑一百米沖刺的速度,快速捯饬着腿兒跑進屋。
“嚓”一下,顫顫巍巍的火苗随着一縷黑煙在黑不隆冬的竈膛裡亮起。
周檀往手心裡哈了口熱氣,再使勁兒搓搓,看着那抹火光,忽然有種自己是賣火柴的小女孩的将死、呸,既視感。
火燒起來了,他趕緊往鍋裡舀水,拿出鎖在櫥櫃裡的生漿放到鍋台上備用。
等水燒開的期間,周檀沒有倚在竈膛前就着火取暖,而是起身到櫥櫃裡翻找出一堆油紙包。
挑揀出一個油紙包,打開裡頭,赫然是之前林郎中給的幹姜。
取出一個來,把剩下又仔細放了回去,然後在切菜樁子将不到巴掌大的幹姜切成片狀。
鍋裡的水開後,他顧不上倒生的漿,忙從鍋裡舀了一碗熱水,又加了五六片幹姜片進去泡着。
一碗滾燙的幹姜水慢慢吹着下肚,周檀從頭到腳好像一下子就暖了過來。
這一刻,周檀心裡對林郎中的敬意上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幹姜片還能泡好幾次,他又倒了一碗熱水在一旁晾着,起身開始幹活往鍋裡倒漿,一邊倒,一邊用木勺子攪拌着。
……
等他壓上木鍋蓋子上的石頭後,最東方的天際也開始泛起了魚肚白,公雞打鳴聲一下蓋過一下,像是要比誰家叫得更響亮。
院子忽然響起了什麼窸窸窣窣的動靜。
周檀靠在竈膛旁打着瞌睡的懶散神情一下子變了。
下一秒,起身握住一根粗柴火棍,往還燒着的竈膛裡一送,屏息凝神聽着外頭的動靜。
很輕的一聲“劃拉——”
如果不是因為清早院子裡很靜,而周檀又在屏息關注着,可能根本不會聽到。
聽着像是什麼人放了什麼東西在他的院子……
周檀想起了什麼,拎着柴火棍,起身從門縫裡看。
果不其然,三娃子小小的身影就要推開院子門離開。
周檀松了口氣,扔下了柴火棍,推門出去,把人叫住,“三娃子!”
三娃子回過頭,驚訝檀哥兒今日為何如此早就醒了。
“檀哥兒,今日的柴錢早已給過了。”以為是檀哥兒忘了這回事才叫住他,三娃子老實回道。
周檀當然知道,他叫住三娃子隻是看到這小孩兒忽然想到别的事情。
比如,他與年紀和身形完全不符的力大無窮。
“我知道,你今日可有什麼要緊事?”
三娃子想了想城中今日沒有提前訂柴火的人家,搖搖頭,“無事,上山囤些柴而已。”
周檀一喜,“那正好,我想去鎮上賣豆腐,十五文錢能否雇你幫忙打個下手?”
三娃子瞪大了雙眼,被這大方的二十文驚了一下,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問清楚,“幾日十五文?”
“就今日,若是以後還需要人手的話,還是一日十五文。”
三娃子忙不疊答應了下來。
成年男子到鎮上或縣裡做苦力活,一日也才三十文。
他一個半身高的小童,正兒八經的活計沒人要,都是給人跑個腿兒才能賺個外快,平日打柴為生,能找到這種活計隻有感激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