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隻能是表面上,别人家的師徒可不會天天睡在同一張床上。
或是經年累月的習慣,亦或是潛移默化的馴化,每次醒來被那人的氣息完全包圍時,相較于其他時候要憂心是否下一刻就會喪命于自己師尊手下,聞厭這時候的反應幾乎稱得上溫順。
被人抱在懷中,撥弄睫毛,親親眼睛,都懶得搭理,直到對方手欠地捏着鼻子,要喘不過氣來了,才不高興地打掉自己師尊的手。
然後就會看到對方正垂眸注視着自己,低笑着叫他名字:“厭厭。”
賀峋總喜歡親他鼻尖那顆小痣,接着像一對相擁而眠後的愛侶打趣他:“又睡那麼沉,累壞了?”
聞厭醒來後總要緩好一會兒,也提不起氣來罵自己師尊衣冠禽獸,隻默默翻了個白眼,又埋在對方懷中睡了過去。
“……樓主,您醒了嗎?”
聒噪。
聞厭不耐煩地把臉往旁邊一埋,捂住耳朵。
“樓主,樓主……”
“砰——”
有什麼東西砸在殿門上,硬生生讓門外的周則住了嘴。
他頓時明白這是他們樓主的起床氣上來了。
周則知道這時候自己最好是默默地滾遠了,但也是聞厭自己昨天臨走前吩咐他看好唐柏,現在人在酒樓都醒了好一會兒,聞厭卻還沒出現。
雖然聞厭平時喜怒不定,随心所欲,不過在有事要處理的時候絕不會如此任性,這讓周則有些擔心,安排好人在酒樓盯着後,親自過來找人。
他锲而不舍地繼續道:“樓主,如今已是巳時了。”
斷斷續續的話音飄進聞厭耳中,又是巳時又是唐柏的,總算讓他清醒過來。
“知道了。”閉着眼,聞厭先給周則傳了音,免得自己那死心眼的副使能杵門口叫一天。
“怎麼就巳時了……嗯?”
聞厭坐起身,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一起躺進了冰棺中,好像緊挨着那人睡了一晚,而且剛才被吵醒的時候沒注意,直接往人身上埋,對方一側的衣袖都被蹭得亂糟糟的。
奇怪,似乎許久都沒睡得那麼沉過了……
聞厭隐隐感覺有些怪異,然而另一人仍舊好端端地躺在冰棺中,閉着眼,神态與這十年每一日醒來時見到的一般無二。
聞厭隻能把這歸結于又夢到那些讓他心緒不甯的往事了。
随着他逐漸走遠,寒冰再次凝結,把冰棺嚴絲合縫地蓋了起來。
“吱呀——”
殿門緩緩開啟,聞厭一擡眼就見到默默低頭站在門邊的周則,奇道:“你怎麼還在?”
周則:“屬下剛才多有冒犯,請樓主降罪。”
聞厭盯着周則看了好一會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明正啊,我有時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正道派過來的卧底了,那麼老實。”
他踱步到周則面前,看着人仍舊恭敬低着的頭,打趣道:“難道我看起來像那麼不講理的人嗎?”
周則擡了下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還是那副請罪的态度:“是屬下的錯。”
“好了好了。”聞厭擺擺手,太過老實有時也無趣,“既然如此,你就去巷子拐角處的那家鋪子買份桂花糕來。”
“……啊?是,樓主。”
他們樓主的要求有時總是那麼跳脫。周則應下後,見聞厭已經往外走了,視線在殿門口和聞厭的背影間走了個來回,還是撿起寝殿門邊的指環追上去。
“嗯?這東西怎麼在你這?”話問出口,聞厭才意識到是剛才被自己十分随意地薅下來砸門去了。
指環紋飾古樸,透着隐約的肅殺之氣,是曆代魔君身份的象征,然而在這對師徒間得到的待遇卻是一脈相承的随意。
聞厭小時候,這東西就時常被賀峋随手扔給自己玩,不知摔了多少次,邊緣都有些磨損,以至于現在完全屬于自己了,聞厭也完全提不起一些愛惜之心。
他接過指環,随意地往自己手上一套,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留給周則一個飄然遠去的背影:“走了。”
反正都已經遲了,等聞厭施施然出現在唐柏房門口,接過周則提着的糕點時,已經又過去了一個時辰。
他正要擡手敲門,一道坐着輪椅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身後出現。
聞厭一頓,收回手,轉身看向來人,眉梢一挑:“怎麼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