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突聞噩耗,唐柏昏過去前和賀峋都沒有什麼交流,今日一見,才發現對方氣質卓然,言談間溫文爾雅,從容自如,雖然隻是平常的寒暄,受對方感染,那些一直糾纏在自己心間的酸楚哀切好像都暫時平息了不少。
聞厭則在一旁聽得有些昏昏欲睡。
昨晚分明睡了許久,但他就是有些疲累,似乎睡夢中不太安穩,總有種被人窺視的警覺感。
他眨了眨眼,勉強打起精神,目光落到坐在旁邊的唐柏身上。
不得不說,這位僥幸逃過一劫的唐公子真是出乎他意料的單純,有時讓聞厭都疑惑這人是怎麼活到被自己找到的。
能看出來想要隐藏身份,但一談及承華山唐家,便反常得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對勁。
隻是他不說,另外兩人就當作沒發現那些明晃晃的漏洞,配合地裝聾作啞。
“景明,你的傷好些了嗎?”
聞厭正有些走神,突然就被唐柏問到,一擡眼,就看到輪椅上那人也看了過來。
不知怎的,聞厭從對方的眼神中感覺到了些許不悅。
聞厭莫名,想不出這句話有何問題,但又難得能從對方身上看到這種情緒,饒有興味的目光從對方身上滑過,再偏頭看向唐柏。
“本來就是皮外傷,不礙事。”聞厭道。
何止不礙事,簡直好得很,畢竟血都是現借的,就裝個樣子。
聞厭還不願意委屈自己,一出地牢就把那套被血弄髒的衣服換了下來,素淨利落的衣服往身上一套,再把臉上的血一擦,俨然就是一個剛出門闖蕩的小公子。
善良,熱情,哪怕剛逃出生天,也很快就能調整過來,始終是生氣蓬勃的模樣。
聞厭道:“倒是唐柏兄要注意休養,不然傷勢反複就麻煩了。”
唐柏卻有些沉默。
“怎麼了?”賀峋适時問道,“可是有什麼難處?”
唐柏低着頭踟蹰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看向兩人:“徐兄,景明。”
他道:“我打算留在魔域。”
唐柏想起今早聽到的傳聞,眼神有些黯淡,迎着兩人詫異的目光,解釋道:“我的家人盡數死于魔修之手,我要為他們報仇。”
聞厭眉頭微皺,賀峋則問:“知道是誰嗎?”
唐柏搖了搖頭:“不清楚,家裡出事的時候一片混亂,我被族人趁亂推進密道中離開,才僥幸逃過一劫,半路上卻遇到尋歡作樂的魔修,不巧被抓了起來,還是今……”
突然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唐柏連忙停住了話音。
現在正是敏感時期,若是自己把時間說得太過詳細準确勢必會引來懷疑,于是又道:“這都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情了,我一直被關在地牢中,更加不知如今的情勢如何。”
唐柏說完後,去看聞厭和賀峋,沒從兩人臉上看到懷疑的神色,才放下心來。
“……我也準備留在魔域。”賀峋突然道。
聞厭問:“為什麼?”
“我要去找人。”賀峋說,“我的道侶在魔域,我要去找他。”
……道侶?
聞厭神情不明地眯了眯眼。
現在三人之中就隻有聞厭沒有提過自己的來曆了。
在唐柏想要說點什麼打破僵局的時候,聞厭道:“我是魔修。”
唐柏頓時愣在原地。
族人全死于魔修之手,他是應該立刻與眼前人劃清界限的。
可是他完全無法把如此幹淨漂亮的少年和魔修這兩個字聯系起來。
更别說還是對方帶着自己從地牢中逃了出來,若非如此,現在自己能否坐在這裡都是未知數。
似乎感受到唐柏防備的目光,聞厭有些傷神地垂下眼:“我自小流落到魔域,被迫修魔,前段時間本來都要逃出去了,卻在經過萬寶宮時不慎得罪了人,被抓住關了起來。”
他本來就長了張漂亮無害的臉,隻要眉眼一耷拉,就格外容易讓人心軟。
唐柏瞬間升起一種無意間戳人痛處的愧疚感,那些才剛浮現的防備散去大半,想要安慰聞厭,又手足無措的,不知要如何開口。
聞厭勉強一笑,像是已經經曆過太多類似的場面,反而反過來對唐柏道:“沒事的,我就是怕你知道了後會生氣,所以此前一直不敢告訴你。”
唐柏看着聞厭垂下的眼睛,少年纖長的眼睫在不安地輕顫,看起來難過又忐忑,讓他最後僅剩的輕微抗拒也煙消雲散了。況且他自己又何嘗沒有瞞着對方的事呢?甚至都不敢像對方那般和盤托出。
于是這點意外很快就被平息,三人談起接下來的具體打算。
唐柏道:“我要去山海樓。”
“……什麼?”聞厭的表情霎時有些微妙。
“聽說山海樓是魔域中勢力最強的組織,若能夠進入樓中,可能也能更快找到害我族人的真兇。”唐柏道。
“唐小友說的有理。”賀峋從剛才聞厭說起自己的魔修身份開始,就是那副滿是打趣意味的笑容,順着唐柏的話道,“那我找人也從這裡開始吧。”
聞厭在心裡又翻了個白眼。
說是要找人,不見半點擔憂,還笑得那麼開心,一定是胡扯。
然後他道:“那我也去好了。”
唐柏詫異:“景明,你不是要離開魔域嗎?”
“是。”聞厭笑了一下,“但我對山海樓還算熟悉,如果我同去,你們應該也能早日達成所願。”
“景明,你無需如此。”唐柏又是感動又是擔憂,“此行危險,現在既有了機會,你還是快出魔域吧,若被我連累了該如何是好?”
“沒關系。”迎着唐柏感激的眼神,聞厭笑得格外真摯善良,“舉手之勞,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