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突然,雖然平日裡想要自己命的人數不勝數,但聞厭不相信時機真的會如此巧合。
賀峋道:“自絕經脈了。”
這句話一出,哪怕眼前人暫時看不見了,賀峋也能感受那雙烏黑無神眼眸中的審視之意。
無聲地僵持了一會兒,聞厭率先微微偏過腦袋,轉而問道:“那身上有沒有什麼标志?”
賀峋看了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一眼:“沒有,全都是尋常服飾。”
如此說來,便是完全身份不明了。
聞厭這時候才傳音給周則,讓他迅速過來清理現場。
“怎麼,聞樓主不信我說的話?”
聞厭哼笑一聲,擡腳就走。一段時間後,他已經對眼前的黑暗适應了不少,能夠準确辨認出周圍方位。
賀峋看了前面一眼,跟上去道:“聞樓主,這方向可不是回你的寝殿。”
“不回了。”聞厭言簡意赅。
從這裡到自己寝殿距離不短,路上難保會再生枝節,前方就是山海樓外門弟子居所,将就一晚便是。
聞厭和賀峋兩人去到時天色已晚,唐柏的屋子還亮着燈,明顯有異于他平常的作息習慣。不過兩人一個看不見一個不在意,聞厭徑直走進了當初分給自己的屋子。
屋子裡另一人的氣息卻一直沒有離去,聞厭疑惑道:“你怎麼還不走?”
“你的傷還沒處理。”賀峋看着玄色外袍被劃開的地方不斷滲出暗紅血迹,對聞厭道,“你看不見怎麼上藥?”
聞厭考慮了一下,到底沒有拒絕,摸索着在桌邊坐下,把外袍往下扯了扯,露出肩膀的傷處。
半天沒見動靜,聞厭催促道:“快點。”
渾然不知對方看他的眼神已然深不見底。
聞厭完全是憑手感脫的衣服,一不小心就扯得有些低,在周則眼前一晃而過的暧昧痕迹毫無保留地現于人前。
現于始作俑者之前。
聞厭不會知道,昨晚當他回到那寒冷徹骨的冰棺後,經曆了怎樣一番熱烈癡纏。他無知無覺地兀自催促着賀峋。
然而聽到藥瓶碰撞的聲響時,整個人又有些微不可察的僵硬,放在桌上的手控制不住地收緊。
賀峋倒了些藥粉到紗布上,剛碰上傷口的邊緣,手下人就輕微地一抖。
“那麼緊張?”賀峋輕笑,“堂堂山海樓樓主,該不會怕疼吧?”
聞厭當即搶道:“胡說!”
聲音之大,聽起來格外底氣不足。
賀峋也不戳穿他,放輕了力道,慢慢将紗布貼上傷口。
剛才劃的那一下還是比較深的,藥粉接觸到血肉後帶來陣陣灼痛。
賀峋看着那截不自覺繃緊的纖長脖頸,垂下眼睫,掩蓋住眸中醞釀的風暴。
聞厭咬牙道:“你是不是故意報複我?”
他想起這人被吻上脖頸時總會有些緊張。
聞厭質疑道:“你到底會不會上藥?”
而且腰握起來比以前又細了。
聞厭不耐道:“喂,問你話呢!”
還是被弄得有氣無力時才不折騰。
賀峋“嗯”了一聲,溫和道:“這是正常的,忍一忍,就快好了。”
聞厭沒忍住小聲地抽了口氣。
賀峋的動作停了停,無奈地笑:“真那麼疼?”
聞厭點點頭。
突然失去視力對于任何一個正常人來說都很難接受,或許是這時候格外容易對身邊人産生依賴心理,又或許是對方剛才救了自己,鬼使神差地,聞厭轉了下腦袋,對着賀峋的方向,再次強調道:“好疼。”
因為疼痛,尾音有些無力,還有些輕微的顫抖,從聞厭口中說出來時又輕又軟。
不過聞厭本人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皺着眉一臉不滿,要是那雙眼睛能看見的話,肯定已經用目光把賀峋瞪出個孔來。
賀峋靠近了些,微涼的長發有幾縷掃到傷口旁邊的皮膚,有些癢,讓聞厭不由往旁邊挪了挪。
“别動。”賀峋避開傷處,伸手扣住眼前人的肩膀。
然後下一瞬他又笑了笑,溫聲道:“還沒弄好,一動紗布就跑了。”
話音和風細雨,讓聞厭剛才突然泛起的心慌有些莫名和可笑。
但如果聞厭此時看得見的話,一定會發現對方眼中那與話音截然不同的情緒。
幽深,癡迷,滿是危險的獨占欲,熟悉得讓人心驚。
聞厭側過身子,咬牙把裸露的肩膀往賀峋的方向一送:“那你快點!”
賀峋壓抑的呼吸蓦地亂了一瞬:“你……”
突然止住了話音,一下把聞厭的外袍拉了回去,轉頭看向門外。
唐柏的身影尴尬地停在那裡。
他正想要開口道歉,就對上了賀峋的眼睛。
唐柏此前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神也能讓人恐懼得心跳如擂鼓。
聞厭半天沒等到賀峋的動作,已經轉過身來,莫名其妙道:“你到底在幹什麼?”
然後又歪了歪腦袋,感受着屋内氣流的變化:“有人來了?”
賀峋看着唐柏,豎起食指放在唇上,無聲地噓了一聲。然後轉回頭看向身邊人,危險的神情與溫潤的語氣矛盾拉扯,最後透出詭異的柔和:“沒有,是門被風吹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