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戲做全套,說罷,她再次望向洛長安,輕輕扯住他的衣袖。
袖擺蕩了蕩,手指相觸,洛長安眼底似有微動。
“祈願?”
秦讓怔了下,目光在二人身上輾轉一番,後了然笑道,“原是如此,殿下與姜姑娘既來祈願,我不便繼續打擾二位,先行告辭了。”
洛長安頓首。
秦讓朝他躬身告辭,轉身離去。
姜滿松開手。
衣袖順着掌心流淌而下,她收回手,手腕卻被輕輕握住了。
洛長安隔着一層衣袖牽住她的手腕,說:“他還沒有走遠。”
姜滿垂首,目之所及是他袖間未能全然清理幹淨的血污,而後是二人交疊在一處的衣袖。
洛長安的指纏繞在她的腕上,微攏着将她的手腕圈在中間,好似并未用力。
腕上的力道于姜滿而言的确隻虛虛一握,可并不明亮的天光下,她卻看清他微泛着青白的指節。
姜滿順了他的意,沒有掙開他的手。
殿中燃着香火,檀香靜人心神,走到佛像前,洛長安終于松開手。
姜滿悄聲撫了撫揉皺的衣袖,接過僧人遞來的線香。
“想不到殿下也是做戲的好手。”
她言語間有調侃之意,輕聲道,“我知道了,殿下請我來靜法寺,原是請我來做你的幌子。”
“不是做戲。”
洛長安卻很認真地說,“你也并不是幌子。”
誦經聲萦繞耳畔,燃香幽幽,青煙飄來蕩去,橫亘在二人之間。
姜滿看着飄散的青煙,輕笑了聲,忽而問:“那殿下當我做什麼呢?”
她問得輕巧,好似一句再尋常不過的玩笑話,洛長安卻想了許久。
“小滿,我從未想過要将你當做什麼。”
洛長安看着她探究的眼,默了一會兒,“若非要說,大概是……”
“因果。”
他的聲音很輕,比燃香更快被風吹散,一寸香灰跌落在佛案上,散成了煙塵。
姜滿捕捉到他的話語,卻覺得他說錯了。
因果。
他們之間哪裡有什麼因果。
可她聽着洛長安的話語,不知為何,一時之間竟不願反駁。
香灰落下,灼過指尖,姜滿轉過頭,擡眼望了望高聳在發頂的佛像,屈膝跪在蒲團上。
洛長安亦合掌當胸,一同跪下。
他的脊背挺拔着,微微垂眼,似乎在輕聲念禱。
姜滿用餘光悄悄看他,她着看他幾近虔誠地俯身叩首,翻掌三拜,好似向那佛像叩拜了千百次般熟稔。
殿外掠過一道影子。
姜滿辨别出阮朝的身影,收回思緒,跟着拜了三拜。
奉香後,二人走出佛殿。
小沙彌遞上兩隻綁着紅線的簽紙。
姜滿接過,将兩隻簽紙都留在手中。
她望向候在一旁的阮朝,道:“殿下,我一時想不好該求些什麼,想四處走走,回來後再挂這簽紙。”
洛長安順着她的目光微微側去,心領神會:“我命人與你一同。”
“殿下無需為我勞煩,聽聞靜法寺的住持師父常為人傳道解惑,我想請這位小師父帶我去見一見他。”
姜滿看一眼旁側的小沙彌,意有所指,“兩炷香的時間,殿下覺得如何?”
洛長安猶豫了一瞬。
姜滿看出他的遲疑,舉着紅簽紙在他眼前晃一晃:“兩炷香後,我在這裡等殿下回來。”
洛長安被掠過的紅晃花了一瞬,眼中全然是姜滿微染着笑意的眉眼,于是應道:“不必那樣久,一炷香足矣。”
姜滿點點頭:“也好。”
一炷香的時間,也足夠她去見一見宋老夫人了。
離開觀音殿,姜滿跟着小沙彌前往後山,一路走到靜法寺最深處的禅院。
不同于尋常禅院種些銀杏或青竹,小院裡花團錦簇,一眼望去燦若雲霞。
花葉被雨打濕了,微風拂過,帶起一片清甜的香氣。
那都是自南而來的花,如今在這片陌生的土地紮了根,竟也能開得生氣蓬勃。
姜滿沿着花間小路走到屋前,輕叩門扉。
“宋祖母。”
她道,“姜滿請見。”
風停了,四下分外安靜。
“宋祖母。”
姜滿再次叩門,恭謹道,“小輩姜滿,自元陵來,請見宋祖母。”
小院依舊悄然無聲。
姜滿還欲叩門第三次,自屋内傳出一道年輕的聲音:“門沒鎖,進來便是。”
姜滿應聲,擡手推門,果然十分輕易地推開了。
屋子正中的屏風前坐着個身披赤黑色袍服的青年,正半倚着身後的小椅,擡眼看着她。
他的袍服寬大,衣袖展鋪在椅側,長發用一隻黑檀木簪随意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