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媚藥,一式兩份,雙管齊下。
陸清和回身看她,眉眼溫潤,仿佛和這位女夥計唠着家常:
“茗琅姑娘,你明白了嗎?你與謝辛辛之行事手段差若天淵。邺州兇險,我勸你放棄,也是為姑娘好。”
茗琅咬了牙,“公子不必再說了。”
她不由回想起些往事。
茗琅自幼喪母,父親行船為生,卻也死于水難。孤身一人時,是宣王府趙世子接濟了她。正如三年前謝家失火,宣王府也接濟了謝辛辛。
可謝辛辛一個後來者,非但不用同她一起在宣王府學教養,甚至成了玉春樓的掌櫃。而自己卻領命潛伏進玉春樓中,做一個小打雜。
當然茗琅并非目中無物之人,她也知道,有些命數,心氣再高也不得不認。
謝辛辛剛接手玉春樓的生意時,每日掌着算盤睡不到三個時辰時。上手後便開始大肆敲着官員富戶的竹杠,以至于被一些人喚作“母貔貅”,着實為世子斂了巨财。
謝辛辛一向有手段,她是知道的。她扪心自問,這掌櫃的位置若讓她坐,她定然做不到這麼好。
可陸清和禮貌之下的暗諷落進她心裡,為什麼還是讓她這樣不舒坦?或許是羨慕吧。哪怕是孤女,也因家世而有了雲泥之别。
……
日頭越來越明朗,萬縷金光照進玉春樓的大堂,将漆着紅油的雕花木壁映襯得熠熠生輝。
謝辛辛這邊正歪在椅子上應付着仍在支吾的鄭瑾瑜,心思卻挂在陸清和那邊。見茗琅丢了魂兒似的走了過來,頓時連敷衍也顧不上了,提着裙擺跑去喚她。
鄭瑾瑜本欲不爽,一看來人正是當時那被自己誣陷了的小妮子,讪讪收了聲。
“茗琅?你怎麼了?”謝辛辛擔憂地執起她的手,“陸公子他……他真的欺負你了?!”
茗琅兩眼空空地望向她,懵然稱并未。
可那語氣中分明有苦澀呀?若不是受了“欺負”,為何她是這樣滿臉的不甘?
謝辛辛心料定是陸清和是下手未遂,冷下了臉,咬牙道:“他沒得逞就好。你……算了,你先去休息,晚些時候來找我,我有話跟你說。”
送走了茗琅,謝辛辛擰着手帕思索。
雖與陸清和互相試探了一通,但他們也算是互相表白了吧?他怎能上一秒深情款款,下一秒就對茗琅出手呢?
她有些想找他去質問,可她以什麼身份去質問呢?
是了,她還沒有身份。
“謝掌櫃,我說你在聽嗎!”
謝辛辛被鄭瑾瑜一聲嚷叫喊回了神。茗琅早不知去哪了,隻有鄭瑾瑜仍像個公雞似的雄赳赳氣昂昂繞着她踱步。
她驚訝地看向鄭瑾瑜:“你怎麼還在啊?”
“我都跟你說了半天啦!”鄭瑾瑜氣急敗壞,“我問你呢,你和宣王府……”
謝辛辛一愣:“連你都看得出來?”
連這個榆木腦袋都發現玉春樓是宣王府洗錢的手衣了麼?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自己才在陸清和那裡說漏了嘴,鄭瑾瑜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找來。
若是以往,有人拿揭發玉春樓的行徑來威脅她,她是不怕的,畢竟宣王府藩邸豪勢,在蓮州官衙早有布局,沒有哪個本地官員會接收對宣王府的訴狀。
可如今陸清和是京中來的北瑛王府門客,是宣王府的死對頭,保不齊知道此事後,他就将玉春樓先剿後奏,拍拍屁股去北瑛王府換功名去了。
“你過來說,小聲些。”她忙把鄭瑾瑜拉到角落,好言好語道,“鄭瑾瑜,那日我雖沒給你面子,但也算是為你抓到了家賊,是不是?”
鄭瑾瑜點點頭,一臉了然稱是。
謝辛辛便接着說:“我同宣王府的事,蓮州也有不少人是知曉的。隻是有些微妙之事,總歸不可端上台面來明言。”
鄭瑾瑜又點點頭,一連稱我懂。
“就連官府裡,也皆以此事心照不宣呢。”謝辛辛故意把話說的大了些,吓唬他道,“郭知州都未必管的事,你拿來威脅我又有何用呢?”
她自認這些話滴水不漏,至少将這個榆木腦袋繞進去是綽綽有餘。可偏偏才說兩句,就聽身後一聲:
“你同宣王府有什麼事,連郭知州都未必管啊?”
謝辛辛對這澹然的聲音已極熟悉了,這時無須轉頭便知道是誰。
晦氣啊!
剛才親眼所見茗琅失魂落魄地出來,陸清和這廂卻依舊禅定意靜一般。
竟是個僞君子。
她挂上笑道:“沒什麼。”
鄭瑾瑜想到上回在陸清和跟前吃的癟,便也不想搭理他,跟着點點頭:“沒什麼。”
忽地一片冰涼就抵在了鄭瑾瑜領口。
鄭瑾瑜頓時變了臉色,顫顫地往下挪着目光:“刀——刀啊!”
眨眼間,阿鳳就拿出一隻短匕逼上鄭瑾瑜的脖頸。他身後,陸清和迎風而立,看着謝辛辛莞爾道:
“姑娘明明才與我互訴衷情,為何現在事事于我相瞞呢?”
什麼衷情?還是“互訴”?鄭瑾瑜冷不防吃了口大瓜,險些驚掉下巴,隻因下巴還被匕首抵着,張嘴張了一半又收了回去。
謝辛辛猛地攥住了手掌,在心裡呸了一聲,強裝鎮定道:“公子既然與我兩情相悅,為何在宣王府的事上于我處處相逼呢?”
這下再遲鈍的人也總該聽懂了。鄭瑾瑜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小倆口吵嘴,拿他開刀呢?這還有沒有天理了?于是梗着脖子插了一句:“她不說,我來說啊!”
“你閉嘴。”謝辛辛剜了他一眼,心中卻害怕的很。
這北瑛王府與宣王府鬥法,為何要拉她的玉春樓墊背?怪就怪自己少不更事,謝家失火後,由得趙世子代理了謝府的家産。否則,她何至于用謝家的玉春樓來做這些腌臜事……
報應輪到今朝,終還是讓玉春樓陷入險境,她如何對得起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