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和一甩手,謝辛辛身下馬匹忽然長嘶一聲,發了狠地向前奔去。謝辛辛忙握緊缰繩,驚愕地回頭,就見三名持劍黑衣人從林中沖出,直朝陸清和而去。
陸清和看着謝辛辛一人一馬越來越遠,摸出一隻五六寸長袖劍,單手負于身後。
他閉上眼,靜靜聽着這場踏着雨水襲來的伏擊。
五感仿若被放大了一般。陸清和耳朵微動,靜心辨着三個方向的敵意。
右方踏水聲驟近,他微微側身,一柄閃着寒光的長劍貼面而過。
左側有風,擡左手,以劍化力,來人被他幾下卸了兇勢。
右後方二人同時出劍,陸清和輕呵一聲,回身将左邊之人伸手一提,一掌将那人往身後拍去。
這還是他小時候私下央着陸景明教他的幾招,旁的他也不多會。未想到這幾人竟如此草包,對付他們堪堪夠用。
早知如此,就說打得過了。
陸清和在心裡惋惜。
另外二人見狀忙收了劍芒。三人對視,互相道:
“撤。”
這就要跑?陸清和皺了皺眉,不解其意,卻提劍快步追了上去。
他須要瞧瞧是何人埋伏。若此時放跑三人,便是連問出幕後主使的機會也沒有。
三人本不欲再打,見狀各自交換了眼神,一人道:“主子吩咐,虛過幾招,不可傷人性命。”
中間的黑衣人點點頭,忽然回身轉腕,将劍尖徑直刺向陸清和的肩膀。他閃躲不及,頓感一陣刺痛,一股溫熱從右肩湧了出來。
“留他一命就行了吧!”那人大喝。
顧不得這許多了。劍鋒正要從他身體中脫出,陸清和猛地伸手握住劍刃,鮮血從他掌間混着雨水流下來。持劍之人一時抽不出劍身,與他僵持不下。另外二人見狀,才要擡劍一同指向他,卻聽不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陸!”
“清!”
“和!”
細雨不知何時停了,天光乍破,漸漸散開的雲層下,紅衣少女映着一道金光,策馬而來。
她聲若洪鐘,怒喊道:
“你打不過就跑啊!”
黑衣人眼看着這匹馬揚着蹄子,橫沖直撞直直向他們奔來。眼看着馬腿就要踹到自己身上,那人忙一掙勁,猛地将劍抽出,劍身在陸清和手上倏然劃出兩道血口。
三名黑衣人落荒而逃。陸清和怔然望向謝辛辛來的方向,一時連痛感也有些恍惚了。
“阿鳳呢?”他問。
“這麼一會兒你就這樣了,等我回玉春樓找到阿鳳,我怕你屍體都冷了,我還跟誰去邺州啊。”謝辛辛沐浴着雨後的日光,笑着向他伸出一隻手道,“上馬?”
他此刻才發現自己那匹馬想是受了驚,已沒了蹤迹,于是順從地朝謝辛辛伸出一隻手,肩膀卻猛地一痛。
“另一隻啊!”少女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于是他又伸出左手,任由謝辛辛将他拉到馬背上。
二人沿着來時的方向,一路無言。
謝辛辛不再似午間上馬時那般小心翼翼,駕馬的力度有些粗暴,馬兒奔跑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在一下一下的揚鞭中,似是發洩着什麼心事。
陸清和垂着眼睑,強忍着痛,不知想了些什麼,縱是再受颠簸也不發一語。就這樣,兩人沉默着回到東街。阿鳳早早在玉春樓的後門處候着,見二人一馬,陸清和衣服還浸着血,大驚失色,忙扶下他來:
“公子怎麼了?”
謝辛辛隻道:“帶他回廂房,我給你們拿些傷藥來。”
繼而頭也不回地自行回房了。
她砰地一聲關上自己房門,方才顯出一絲怒氣沖沖。
世子那邊不知怎麼回事,自己去信時,明明是說她與陸清和要去溪邊幽會,隻叫他派些庸常打手來配合一下,虛張聲勢即可。
到關鍵時刻她替陸清和擋下一擊,便是一個美救英雄、增進感情的好機會。
信裡她千叮萬囑的“下手要輕”,最後怎麼變成這樣?
陸清和也是,誰能料想他将自己送走,一人留下?
更何況他若不追着人跑,能受這樣的傷嗎?
謝辛辛擰着眉毛,數着這些日子觸過她黴頭的人:陸清和、鄭瑾瑜、宣王世子……這些男人怎麼搞的,各個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麼一想,她又有些心虛。畢竟陸清和的傷,謝辛辛自己也得背上那麼一指甲蓋的責任。
她将這心虛化作怒意,提筆,氣勢洶洶寫下:趙世子啟……
這封信沒帶髒字穢語已算她克制。
待她端着清水、棉布、藥粉等敲開陸清和的門,阿鳳正要将金瘡藥收進包袱裡。陸清和已換了一身白綴天青的外袍,打開門凝矚不錯看着她的眼。
她瞧着眼前人薄薄的外袍下隐現着才包紮好的紗布,笑了笑說:“早知你們東西齊全,我就不來了。”
“坐吧。”陸清和收回目光,自己先回身落了座,“有個問題要問你前,一些事要與你說一說。”
“何事?”她好奇坐下。
“阿鳳将他今日打聽來的胡捕快之事與我說了,和那夫人說的幾乎不差。”
“這麼說那夫人沒說謊?”
“未必。”他将裹着一捧土的手帕放在桌上展開,“已讓阿鳳驗過了,尋常表土中混着一些蝕心散。此種毒藥易溶于水酒,混入酒菜後無味無色,中毒者初時隻是心悸,一至二刻後氣血淤堵于腦部,面唇烏紫,呼吸困難。不到一時辰,中毒者暴斃而亡。”
“毒是他夫人下的?”謝辛辛一驚,問道,“可若她所述皆為真實,她何故要毒害親夫呢?”
陸清和搖了搖頭:“不知。精妙的謊言,往往以九分真,掩一分僞。”
謝辛辛察覺陸清和在說這話時,靜靜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