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和與阿鳳唱了一出好戲,演得黃三對陸清和是十二分的信任感激。兩人如遇知己般,談笑風生步入了一間酒坊。
謝辛辛撣了撣衣上的灰,自言自語道,“陸清和查案子一貫較真,查這礦山的案子也可稱積極,倒好像無須我再敲什麼邊鼓。郭知州莫非是多慮了?”
這倒也好,等于白撿得到卷宗的機會,還借此事跟北瑛王府的人搭上了線。
怎麼有這樣妙的巧合?
她覺得幸運,又因幸運一詞早遠離她的生活太久,而感到莫名的不安。
阿鳳剛扶着她下房檐,自己将木棍系在身後背好,才翻身落地,道:“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回家吧。應是沒我們兩個的事了。”謝辛辛搪塞幾句,翻出錢袋數點着剩下的銀錢。
忽然右肩被經過的路人粗魯一撞,她哎唷一聲,沒管是誰。才要把銀兩放進佩绺中,一摸腰間,錢袋竟不翼而飛了。
她登時明白過來,對阿鳳道:“是賊!”
阿鳳一個箭步沖了出去,邊跑邊道,“我去追他,你就在此處等我!”
“哎?!等……”
阿鳳的背影一眨眼便消失在街角。
謝辛辛手捧銀兩,懵然道:
“但是錢還在我手上啊……”
……
應付了半日黃三,陸清和回到小院中已是傍晚。宅院布置簡單,一面進門,三面房屋。正對着大門的正屋用來會客,兩邊廂房可以住人。
他們才來一日,這兒還顯不出什麼人氣。推門時,他還能聽到蛐蛐兒微弱的鳴叫,待往裡一走,便連這點蟲鳴都沒了。四下一時安靜的出奇。
天色尚有餘光,各處還未點燈。陸清和身上疲憊,隻想休息片刻。在院中站了一會兒,聽不出謝辛辛住進了東廂房還是西廂房,索性出聲道:“阿鳳!”
“哎!公子回來了,我去煮茶!”阿鳳的聲音卻是從主屋飄來,歡喜雀躍。
主屋的門開了,卻是一團粉米嫣紅的亮色輕巧地跑了出來,像朵乘風逐流的花兒。
謝辛辛飛快地奔過來,将一枝帶着香味的東西插進他的發髻裡,笑着道:“金桂吐芳,吉祥如意!”
陸清和擡手将這東西一摘——是一梗黃桂花枝。
謝辛辛道:“小時候我娘就這樣,中秋前,把桂花給我爹插個滿頭,還說這是吉祥的好兆頭。”
陸清和心中一動,微微笑道:“哪裡得來的?”
謝辛辛不說話了,屋裡的茶具卻碰出聲響。
他探詢地望着謝辛辛的眼睛,她眨着睫毛,一會兒才摸了摸頭發道:“回來時路過一戶人家的桂樹長得特别好,我讓阿鳳幫我摘的……”
陸清和失笑道,“趁别人不注意‘摘’的?”
謝辛辛:“咳……是吧。”
陸清和把玩着桂枝,淺笑道:“阿鳳跟了我多少年,才在你身邊待一天就被教壞了。”
“這話怎麼說的!”謝辛辛不服,“你支使他去套人麻袋、亂打一通,就不是教壞了?”
屋内的阿鳳摸了摸鼻子,不甚自在。
他自幼被賣進北瑛王府,對父母全無印象,此刻居然有種爹娘在為自己吵架的感覺。
陸清和無意與她争,隻道:“你們兩人在裡面做什麼呢?”說着走進房内,卻見地闆上橫七豎八地躺着五色絹紙,紙上挂着兩把小剪子。
阿鳳忙把碎紙踢到一塊兒,遞上熱茶道:“謝小掌櫃說教我做兔兒燈。”
明日便是中秋,往日八月十五,謝辛辛俱在玉春樓裡接宴擺席,忙得腳不沾地,幾近天亮時才将将能歇下,回到房裡,窗上往往挂着一個劉宛親手做的兔兒花燈。
如今她身在邺州,也不知玉春樓在茗琅和李管事的手裡是如何景況,劉宛又過得如何,有沒有想她想得掉眼淚珠兒。
心中嗟歎着,幹等陸清和回來也是無聊,謝辛辛便主動提出和阿鳳一起剪幾個花燈形狀,到明日點上蠟燭挂在院子裡,也有一些過節氣氛。
陸清和看了眼這剪下來的形狀,輕嗯了一聲,道:“你們繼續,不必管我。”便坐下一口氣喝了半盞茶。
他不在場,他們二人玩得倒開心。
說是兔兒燈,剪得像個癞蛤蟆似的。
謝辛辛當然願意不管他,自己拿起那剪了一半的花樣坐在他相鄰的椅子上,提道:“那黃三說什麼了?礦洞的事,他那雙‘金剛眼睛’看出什麼來?”
陸清和吹開幾片茶葉,轉着茶杯悠悠道:
“在那之前你先告訴我,你是站在蓮州郭知州這一邊,還是站在宣王府宣王世子這一邊?”
謝辛辛剪紙的手一歪,心中轟然一聲,驚愕地看向他。
陸清和冷眼看着她的反應,卻是微勾起唇。
他等她這個表情很久了。誰叫她平日裡膽大包天,總拿他取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