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驚,回身去看,身後一顆大樹上,穩穩坐着的是阿鳳!
阿鳳向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說:“我讀得懂她在說什麼。”
謝辛辛喜不自禁:“你會讀唇語?”
這小子怎麼什麼都會?陸清和哪兒撿來這樣一個寶貝?
這可省了一大筆麻煩,隻消遠遠地看她說了什麼就行了。
隻見郭夫人帶着侍女,蹑手蹑腳地跟在道士後面幾步距離,扭頭問侍女——
阿鳳便同步學她的語氣——
“能有用嗎?”郭夫人問。
侍女答:“有沒有用的,總歸夫人試一下也不虧什麼。老爺天天不着家,還不是惦記着外面那個野種?哎唷夫人,别猶豫了。”
侍女刻薄弄舌之語,叫阿鳳學出來格外違和,聽得謝辛辛額角落下兩滴冷汗,終是忍住沒制止他繼續。
她猜不透,自言自語:“郭夫人這是要試什麼?和道士有什麼關系……”
郭夫人看着咬牙跺腳的,最後下定決心一般:“罷了!我再也不想受沒有兒子的氣了!嘤!”
要不是阿鳳面無表情,謝辛辛很懷疑這個嘤是阿鳳出于惡趣味補上的。
這郭夫人說完,頓時像個白頸大鵝似的梗着脖子沖了上去。趁着道士裝神弄鬼地起壇揚幡,她從道士的後方出擊,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閃電般伸手——
摸了一把道士的頭。
道士的身形僵住了。
謝辛辛沉默了。
阿鳳沉默了。
衆人,尤其是郭大人,先是表情震驚了一瞬,接下來即刻若無其事地繼續儀式。
道士反應過來,頭也不回:“咳咳,敬獻貢飯——”
郭知州便接過獻飯,領頭将這些米飯糕食貢獻上設放祖師爺牌位的神案。
謝辛辛用胳膊去搡阿鳳,把他從愣神中推搡醒了:“郭夫人她們說什麼呢?”
阿鳳忙再定睛去看,繼續給謝掌櫃學她們二人所言——
郭夫人身邊侍女拍手道:“太好了,夫人,都說摸了仙雲觀道士的頭,一年之内定會有喜。夫人,你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郭夫人早已掩面逃到角落,卻擋不住臉上露出的喜色:“但願管用。上回差點沒把邺州那個野種弄死,奇了怪了,表姐姐答應我的事竟然出了纰漏,讓他沒死成,一定是老爺暗地裡做了什麼手腳!這回我靠我自己懷上孩子,讓老爺一定不會再對邺州那……那女人念念不忘。”
謝辛辛明明看着郭夫人口型連貫,阿鳳說出來卻磕巴了兩個字。據謝辛辛自己判斷,他應該是将賤人二字美化了一下。
話說回來,摸仙雲觀道士的頭就能在一年之内懷孕?這種鬼話也有人信。真乃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侍女安慰她道:“宣王爺雖然不行了,王妃也不是手眼通天,總有不保準的時候。再說了,老爺心裡還是有您的,這不,聽說老爺找宣王府裡的名醫,給您請來了助孕的神藥呢。今日就要送來,讓仙雲觀的道士順道給這神藥開一道光。”
謝辛辛無心去管這郭夫人肚皮的事情,隻分析着,據這兩段話所示,郭夫人的表姐姐——也就是王妃,原來是和郭夫人聯手,将王負害死在的邺州。
怪不得她先前想不明白,趙都雲要是想害孟安,為什麼要讓郭知州的兒子也淌進這趟渾水,郭知州是趙都雲手下之人,如此似是完全沒有必要。
如此看來,王負入局,是王妃和郭夫人的手筆。結合宋嬷嬷此前所言,宣王府中,王妃不僅和宣王爺不是同一陣營,竟也在利用趙都雲行事。
這一家子加起來得有八百個心眼子。
這廂正祭拜完祖師爺,衆人紛紛起身不再行跪禮。法場兩邊便由遠至近亮起一排紅燭點的地燈。愈沉的夜色下,地面的紅光映上天空,襯的天色血夜一般陰森。
謝辛辛這才覺得秋夜生寒,抽身決定去找陸清和說一下方才獲得的情報。阿鳳伸手拉住了她。
阿鳳:“謝掌櫃等一下。”
謝辛辛茫然道:“何事?”
阿鳳伸手向遠處一指:“盯郭夫人的路上,我瞧見一個熟人。”
謝辛辛順着他的手指看去,是一個柳腰削肩的女子,戴着一層薄薄的面紗,兀自阒立在燈火之外。
殷紅色的燭光跳動,映在郭府每一個參拜之人的臉上,卻獨獨繞過了她。隻有一些微弱的赤色焰影躍在她的眼睛裡,蛇瞳一般熠熠生光。
謝辛辛覺得這纖纖身影有些熟悉。直到風起,吹起那人面紗一角,看到那精戾眸色之上,瑩白淡薄的面龐。
是邊青昙!
她怎麼會在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