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自己原本就不會為難她。于是穆娘子放松下來,從善如流地接過金簪,剛要說:“識趣便……”
謝辛辛卻捏着簪子不讓她抽走,冷不防拉近了二人的距離,和那穆娘子眼睛對着鼻子:
“大人就别跟我繞彎子了。”
眼前芙蓉花一般的面容陡然拉近——淨白的面龐在跌倒時沾了一抹黑灰,卻更透出一股逼人的美來。
穆娘子看得一怔,有些不自在:“你說什麼?”
謝辛辛莞爾,反手将簪子插在了穆娘子的矮髻上。鎏金點翠的樣式,落在穆娘子樸素的發式上顯得很是突兀。
“大人,這間房有這樣長的桌子,還有這十六格的頂箱櫃,平日裡應該不是單放一個人的衣服的吧?”
穆娘子還未聽懂,隻梗着脖子:“那是自然。”
謝辛辛點頭,繼續道:“此處雖有一扇單門,門上卻無鎖無鞘,還要娘子靠身體将它堵上。”
“看外面那些女囚的反應,她們應當是見慣了有人在此處脫換衣服的。”
“可見尋常囚犯進獄換囚衣的時候,并無需要關門的說法。”
“但這作為更衣的房間,沒有窗戶,再将門一關,就太合适做些什麼了,哪怕囚犯暴起傷人,你一時也搬不來救兵。可你卻不怕?為什麼?為什麼你覺得我不會傷你?”
“又為何今日我來,是單我一人?明明與我同時同地被抓捕的,還有另一個叫茗琅的姑娘。為何你們要多費一番功夫,先将她收押?”
“大人,您費了一番心思,先是當着衆人的面刁難我,讓獄中他人掉以輕心,再将我一人帶到此地,關上門,究竟要對我說什麼話?”
“您身後是什麼人?容我猜一猜,有許多人猜到我玉春樓和宣王府有幹系,那說我勾結逆賊,多半宣王府也遭了殃。趙都雲自顧不暇,應顧不上我。那麼您背後的,是郭知州,郭大人?”
明明言語恭恭敬敬,穆娘子卻從中聽出了一絲不耐,是對她先頭不甚客氣之态度的不滿。
在這樣清晰的條理中,穆娘子出了些冷汗,略微拱了拱手,低聲道:“先前不該在姑娘面前拿喬,是我穆娘子的不是。如今聽姑娘一席話,方知郭大人沒有看錯人。”
謝辛辛一皺眉,“果真是郭大人托你帶話?”
“他突然弄這麼一遭,将我酒樓裡的人都抓進大牢,究竟何意?”
穆娘子一聲嗐,“唯有這一點,你可想錯了。這麼缺大德的事,哪是郭大人幹的?是……”
穆娘子壓低聲音:“是趙世子。不,京中傳來消息,如今他已經是雲順郡王了。”
“趙都雲?”謝辛辛一愣,“說我玉春樓暗行洗頸之事,趙都雲他卻沒事?還封了郡王,憑什麼?”
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三百遍陸清和。
這怎麼辦的事?如何賠了夫人又折兵呢?
她忙将拆環都卸下來,幫着裝飾到穆娘子的頭上,“您多說些。”
穆娘子擋了擋她的手,稱不必,“有這一個金簪子,讓外面的人知道我收了你的東西,之後不會難為你,就成了。”
謝辛辛點點頭,她也是這個意思。
原隻想着既然是一個戰線上的人,多給點也沒什麼,她不收就算了。
穆娘子接着道:“上頭的意思,你這事兒,可和宣王府一點關系都沒有。”
“玉春樓勾結的逆賊,是北瑛王的陸二公子。雲順郡王那邊言之鑿鑿,稱你謝掌櫃和陸二公子早有首尾。陸清和上回下邺州查案,從蓮州繞了路,就是來玉春樓對賬。”
當啷一聲,是謝辛辛手裡的發钗沒拿穩,落在了地上。
穆娘子彎腰替她撿了起來,“郭大人常和宣王府往來,自然知道此中有些蹊跷,隻是抓你的令是京中來的,郭大人也無可奈何。隻得托我來問問,姑娘你有什麼想法?”
“他老人家讓我替他帶話,若你有什麼需要,他皆可盡力配合。”
謝辛辛這時已将慌張的神色掩了去,卻像是還沒回過神來,喃喃地道:“怎麼會這樣?那陸清和……陸公子那邊呢?”
穆娘子搖頭道:“京中的事情,要傳到蓮州來,也得是好幾日之後了。我勸姑娘這陣子多擔心擔心自己,費心想一想,外頭是怎麼回事吧。”
說着,用眼神催促她将衣物換了。
穆娘子将房門打開,對外頭聲色嚴厲道:“看什麼看!”
外面的人一見穆娘子頭上戴着沒見過的簪子,知道穆娘子收了那新來的好處。那這人便是不好欺負的了。
頓覺沒意思,各自砸着嘴回牆角坐下了。
唯有兩人仍朝着這邊看着,兩個單薄的身形倚在門栅上,一個抿唇不語,略顯擔憂地望着她;另一個面色蒼白,卻是好整以暇的模樣,盯着她笑。
穆娘子将謝辛辛往那個方向拽了拽,“你和她倆一間。”
謝辛辛擡眼望去,那隔着栅門看她的,一個是茗琅,另一個,竟是邊青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