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崔爺爺早早睡下,給他們留了盞屋檐底下的白熾燈,周圍擠了一圈飛蛾飛蟲。
兩個人的鞋子都濕哒哒的,張念安把鞋子一脫甩甩水吹一吹幹的差不多了,崔行的運動鞋得明天用大太陽曬過才行。崔行戀戀不舍地道了聲晚安,看着樓上的燈亮起,張念安推開窗戶朝他揮揮手才回了隔壁。
崔行輕手輕腳地洗漱完,衣服明天再洗也不遲,現在洗怕把他爸吵醒,這幾天本來就看他不順眼,還是不要去惹他心煩了;要不是顧及着張念安來家裡吃飯,他爸早就煙酒都拿出來每年堕落一次了,但有了他這個出氣筒,也不一定會喝的爛醉,隻是在看見他的時候劈頭蓋臉罵他一頓而已。
七夕過後的幾天裡,張念安有些拘謹,因為崔爺爺一眼看去就能看出來心情不好,尤其是七月十二崔行生日當天,早上吃飯的時候張念安手一個不穩把湯勺掉地上了,很明顯的聽到了崔爺爺深吸了口氣憋着沒發出來。食不知味地吃完飯後崔爺爺拎着前一天買的闆肉紙錢和一些綠豆糕之類的老式點心一個人出去了。
崔行媽媽是跟着欽家祖墳的地下葬的,不在這個村子裡,崔爺爺得坐一個小時的班車去隔壁縣城的欽家村上墳;其實當地的風俗是人死了十年之後就不用在祭日當天祭拜了,勤快點的每月初一和十五拜一拜,忙點的就每年的大年初一到初三那幾天敬敬酒燒燒紙錢,可這二十八年來崔爺爺每年都會在欽奶奶祭日這天去墳地裡上上香。
雖然掉了湯勺沒挨罵也沒聽風涼話,可張念安就是坐立難安,低眉搭眼的站在崔行旁邊幫他洗碗,崔行說了好多逗她開心的話也沒理,整個人懶懶的。
流水把手上的滑膩泡沫沖洗幹淨,崔行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抽了張紙把水擦幹淨後摸了摸張念安的頭:“沒事,他沒生你氣,就是心裡煩躁,過兩天就好了。”
張念安嗯了一聲,可心裡還在生自己的悶氣,怪自己手那麼滑連個勺子都拿不穩,惹得大家都不痛快;長歎了口氣,張念安拍拍臉,手上的水漬留在了臉上,她打起精神對崔行說:“今天有什麼想吃的嗎?還是有什麼打算?”
“打算啊……”
崔行站在張念安身後,手臂交疊搭在她頭上,張念安就像突然被壓住了的貓貓一樣擡手去推,人沒推開反倒兩人貼得更緊密,鬧出了一身汗。
崔行看着澄澈天空中一朵朵白綿軟的雲,說:“今天不如就睡一整天吧。”還很符合話語的打了個哈欠。
張念安疑惑,連說不對:“好歹是生日啊,蛋糕得有吧,出去給你擺一桌席慶祝慶祝?不如去找甯姨和明叔一起吃個飯?”
“琳琳最近開學了,我姐他們會很忙;我哥在這個日子……也很忙。主要是不想看見我爸那樣子,他心煩我爸也心煩,不如不見的好。”
“可是,”張念安聲音裡帶了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委屈,“你過生日家裡都沒什麼好菜,鲈魚都是凍了兩天隻能做紅燒的了,要不你開車我們一起去買點什麼吧。”
崔行耍賴:“哎呀吃飽了就犯困,先陪我去睡個午覺再說,今天我是壽星先聽我的。”
沒法,張念安隻好帶崔行去自己家樓上,崔行不肯去她房裡打地鋪,房間裡開着空調把門打開;陽台門關起來,窗簾拉上,涼悠悠的風從房間裡吹到客廳裡,張念安靠坐在單人沙發上,崔行躺在她的腿上。沒人說話也沒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偶爾樓下傳來兩聲鴨叫,張念安揉着崔行的頭,微長的發絲用手指勾着打卷,她突然想起了手機裡看過的兩隻猴子互相捉虱子的視頻,覺得他們現在這動作和那兩隻猴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張念安沒忍住笑出了聲,崔行壓根沒睡,聽到她笑就問她怎麼了,張念安在手機裡找出猴子捉虱子的視頻:“剛剛我揪你頭發的時候突然覺得我們很像這個。”
張念安笑得手抖,崔行握住了她的手腕看完了這個一分鐘小視頻,也跟着笑了出來。
張念安家的窗簾很強大,盛夏正午的大太陽都透不進來光,客廳昏暗又空曠,兩個人低聲細語喃喃,說着昨天的三餐,樓下的鴨和明天的打算。
說着說着張念安就打起了哈欠,崔行的頭很沉,枕得她腿都麻了,動了動腿讓崔行自己躺枕頭去,她抱着枕頭蓋着毯子讓崔行不要吵她就沉沉睡去。
張念安睡得早醒的遲,崔行醒了好一會輕手輕腳去洗了個臉到樓下喝了水她都還沒醒;可能是枕頭硌住了她的心口,張念安皺着眉睡得不太安穩,毯子也被她卷成一條繩結勒着手臂,胃部以下的地方還好好的蓋着生怕肚子着了涼。
崔行看的好笑,走過去打算幫她把枕頭扯出來讓她睡得舒服點,哪知道手剛碰到枕頭一個角張念安就被他吵醒了,人還沒清醒就滿臉驚恐地抓着手裡的枕頭朝他打,崔行趕忙出聲她才回了神。
張念安大喘着氣,頭發亂成一團,心口怦怦跳,崔行都能聽到她那劇烈的心跳聲,他還沒開口道歉呢張念安先開了口:“做噩夢了,你把我吓到了,沒打到你吧?”
枕頭的拉鍊打中了崔行的指甲,有點疼,但說出來怕張念安自責就沒說,隻笑着問她:“做了什麼噩夢啊,怕的那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