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為了一個答案、一句道歉,而是将自己的委屈藏入話中——我為什麼沒有早點與你重逢。
“卿卿,你知道無情道最忌諱什麼嗎?”
不是生心,不是動情,不是你。
是我。
是我從你身上找到了自己,是我癡于探尋你的世界。
天生無瑕真元,心通萬物,唯獨沒有自己。不知何為悲喜,何為期盼,何為自身。而就在與她初見的那一刻,他聽到了自己腦海中飄來一句——
卿卿。
他皺眉,欲将劍尖挑開她的面紗,看看是否是她在說話,卻被她避開。
為什麼,你的氣息讓我如此熟悉?
為什麼,隻有在你面前,我才能聽到自己的心聲?
我想讓你見見我的心,然後你來告訴我,我的心究竟是什麼樣子。
于是他與她周旋,遲遲未肯挑落她的劍;任她黏在自己身邊,甚至對她敞開心門。
夢裡,一個女子獨坐紅燭之間,不知為誰祈禱。還未來得及看清她的模樣,夢便醒了。
他睜開眼,看到一雙榴花杏眸,如此熾熱而虔誠地望着自己。眼眸深處,是自己的面龐。
他默然,又一次向後退去。
不要生心,他要成仙。
讓她走。
可他又望向她的眼眸,他能感受到她蓄勢待發的劍意,一股蓬勃的威壓自她的手腕處無聲地蔓延,這是連他都察覺到的殺氣。
而她仍舊掙紮着,不肯對他動用一招一式。
“卿卿啊,卿卿,”他心念道,“你知不知道,若沒有你,我永遠不知自己為何而活。”
你笑的時候,說話的時候,無理取鬧的時候,我竟然感到了一絲輕快;你靠近我、圍着我轉,還總要對我耍流氓,而我卻不想告訴你,凡人不可近仙君之身,你犯下了僭越之罪。
無為說,我生心了。
那仙道如何,我如何?我怎麼能抛棄這仙君之身,任十餘年的修行付諸一炬呢?
我不信,待我回神,無情道已然懲罰了我。沒了修為,沒了仙君的身份,我終于認清了自己,我喜歡詩中平仄,喜歡大好河山,喜歡人間,喜歡萬物。
原來,我不是大道無情的仙君,我隻是一個凡人。
“而你不一樣,卿卿。”他望向那個掌控萬雷的她,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強大到足以與鼎盛時的自己一決高下了。
短短幾年而已,她竟成長至此。
“你比我要更強大,更堅定,你是注定成神的人。”
你比我更适合活下去。
于是,他自甘死于她的劍下。他握住她的手,向自己喉嚨刺去,隻為讓自己死得徹底。
“卿卿。”他将她攬入懷中,鮮血淹沒了他的後半句。
我想讓你活下去。
“卿卿……”
我說不出話,但我想再看看你。
“卿、卿。”
我想聽你喚我阿甯。
他想替她抹去淚滴,奈何手指被她緊緊攥在手中,他輕笑道:“卿卿……”
你的眼淚,砸得我好痛。
“卿卿,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讓你擔心了。”他聽到她的哭聲愈來愈遠,眼前一片模糊,再睜眼,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原野之上。
他活了。
那卿卿呢?他慌了神,身體僵直,呆滞地立在原地。
【你該慶幸,她經曆此番劫難,隻為救你。】
救我?
“阿甯!”
她站于荒草之外,頭發糟亂,灰頭土臉,明明受盡了苦,卻仍是神采奕奕。
他回眸,看見她向自己奔來,落下一滴清淚。
“卿卿,我不是你的神明,我是被你拯救的衆生之一。”他望向鏡中的自己,苦笑一聲,“再救我一次,好嗎?”他咬唇,伏在案上悶聲落淚。
而鏡中之人冷眼旁觀,眼中閃過一絲陰鸷。
*
與此同時,後山處。
葉闖手執醉千秋,與葉川打得有來有回。一場比試終止,葉川手挽劍花,将劍歸入鞘中。
“小闖,後日是你的生辰,明日便不再領罰了,安生休息吧。”
葉闖喜笑顔開,“好嘞,我的好爹爹。”
眼見着天将大白,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打了個哈欠,打算轉身回屋,卻被葉川叫住。
“你那把劍,是從何處得來的?”
葉闖答道:“從平州世子那裡拿到的。”
葉川盯着那劍,怅然一笑,歎道:“那是你娘的劍。”
“啊?”葉闖擡起醉千秋,仔細端詳着,“我娘的劍……”
“小闖,爹爹從未告訴你陳年往事,一是怕你不小心說漏嘴,引來無妄之災,二是怕你不肯接受自己的身份。而今,你也長大了,成長到足以保護自己。爹爹覺得,是時候告訴你真相了。”
“二十五年前,我與昆虛仙君奉師命一同前往秦川無名村绂除惡鬼,恰好碰見了途經此處的長公主和你娘……”
就此,兩段情緣落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