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出道了,你卻不能。你有什麼感覺?”
丁嘉顯然有些震驚,她難以置信地看向程森。程森神色沉靜,俨然公事公辦的态度,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丁嘉沉下肩膀,情緒更加低落,“我很為她高興。真的。她比我練習時間長,能出道,也更讓我有信心。”她自嘲地笑笑,“隻是沒想到,在她失蹤以後,出道的人換成了我。”
“她跟你聊過相熟的人,或者任何跟她有來往的人嗎?”程森問,“特别是異性。”
“沒有。她說她沒有什麼親人……弟弟,她有個弟弟。”
“顧時與。”
“對。就在我們公司。”丁嘉回憶道,“顧芮經常說到他,他們關系很好。顧芮說弟弟是她唯一的親人,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你經常見到她弟弟嗎?”
“沒有。”丁嘉搖頭,“偶然見過一次。不知道他還在不在公司……”
“據我所知,還在。”程森将手裡的筆塞回口袋,“好,今天就到這裡吧。辛苦了。”
幾人站起身來,程森和馬可為準備離開。
“程警官!”丁嘉突然叫住程森。“你以後是不是也會去找顧芮的弟弟?”
“可能。”程森看着丁嘉,片刻後又改了口,“是。”
“那能幫我帶句話給他嗎?”丁嘉說,“告訴他顧芮最大的願望是他能幸福。她希望能和他一起站上舞台,如果隻能選一個,她希望是他。所以,
“讓他一定要站在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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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甯從錄音房裡出來,假裝無意地環視了錄音室的各個角落後,眼神漸漸冷下來。他拿起桌上的冰美式喝了一口,眼神正遇上從沙發上站起來準備進錄音房的宮默。
宮默從他身邊走過時,突然貼近他的耳邊,“别看了,沒來。”
肖甯猝不及防,被嘴裡的飲料嗆了一口。他咳了幾聲,語氣生硬地說:“來不來,關我什麼事。”
其實宮默已經走出了幾步遠,說了也是聽不到,但肖甯像是在提醒自己一樣,硬是用蚊子一般的聲音說出了這句話。
肖甯坐下來,出神地看着以嚴肅表情一遍遍錄音的宮默,這才明白了自己心裡的想法。不管是齊楓,宮默,還是自己,三個完全不同性格的人,都默契地将組合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拼了命一樣地努力着,想讓Triple-K成為最成功最長壽最廣為人知的名字。
但顧時與,已經無故缺席了幾天,看起來并沒把這次出道看得那麼重要。也許是他吃不了苦,自己放棄了。肖甯一面覺得心裡松弛了下來,一面又覺得憤懑。顧時與一時的心血來潮,浪費了許多人的精力和時間,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不要參與進來。
肖甯迷迷糊糊地想着,直到付雲凱推門進來才回過神來。付雲凱坐在肖甯旁邊,看起來心神不甯,斜靠在沙發臂上粗暴地按着太陽穴。
“哥,怎麼了?”肖甯這幾天隻見過付雲凱兩面,每次都是匆匆打個照面,不知道在忙些什麼,但是肖甯知道多半和顧時與有關。
“嗯?”付雲凱疲憊地睜開眼,“沒事。最近事兒多。忙裡偷閑,來這休息一下。”
“喝奶茶嗎?”肖甯問,“我給你點個?”
付雲凱擺擺手,“不喝了。一會警察過來,我得去看着點。”
“警察?”
付雲凱看肖甯疑惑的表情,有些吃驚:“你不知道?宮默沒有告訴你?”
肖甯看看玻璃闆後側的宮默,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局外人一樣被蒙在鼓裡。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有些愠怒地說:“你們到底瞞着我多少事情?”
付雲凱有些懊惱地直起身子,“哎,我就知道宮默那小子不靠譜。”
“别兜圈子了,哥!”
“行行行,就是時與的事情……”
“顧時與?他犯什麼事情了?”
“是他沒錯。不過他沒犯事,警察是為了他姐姐來的。”
“姐姐?”
“嗯。”付雲凱啧了一聲,“宮默他連顧時與的家庭情況也沒告訴你?哎,也怪我,最近焦頭爛額,啥都沒來得及跟你說。”
肖甯剛要脫出而出埋怨的話,突然想到,宮默确實多次想要跟自己說關于顧時與的事情,但因為自己太過于情緒化,隻要聽到顧時與這三個字就仿佛觸發了心裡的抗拒機關,拒絕接收關于他的一切信息。
付雲凱見肖甯默不作聲,以為他嫌自己說話太不幹脆,忙直入主題:“顧時與有個姐姐,之前也是咱公司的練習生。三年前失蹤了,警方查了也沒查到她的行蹤,這事就不了了之了。前幾天突然接到通知,說找到人了,就是……人沒了。”
肖甯微不可察地抖了下身子,對于死亡這件事,他似乎變得愈加敏感。
“時與去公安局認了屍,那之後整個人就非常怪異。沒見他掉一滴眼淚,話也不說了,飯也不吃,情緒完全收着,真怕他自己把自己搞瘋了。聽那個警察說他就這一個姐姐,沒有别的親人,倆人從小相依為命的,吃了不少苦。我...”
話沒說完,付雲凱口袋裡的電話突然震動起來,他接起電話,嘴裡應和了幾句,捂住手機聽筒,對肖甯用唇語說:警察,之後做了個離開的手勢,便起身向外走。
肖甯似乎還沒有從巨大的信息量中反應過來。在他的心裡,顧時與是一個有後台有背景不勞而獲的“上位者”。沒有緣由的,定性了一個人。
“小甯?”宮默在肖甯眼前揮動,“怎麼了?又走神呢?”接着啄了口肖甯手裡的咖啡,面目猙獰地吐槽道:“真難喝啊。你怎麼開始喝上美式了?又苦又澀的。”
肖甯沒接他的話茬,起身道:“我去洗手間。”
肖甯剛出門口,便跟從走廊一側過來的付雲凱打了照面。肖甯視線微轉,看到付雲凱身後的兩人。年齡大些的着襯衫短袖西裝褲,神色嚴肅,目光炯炯。年輕些的則穿衛衣帽衫,牛仔褲,黑色的斜挎包,神色機敏,對外界的事物呈現好奇的狀态。
付雲凱拍了拍肖甯的胳膊,回頭看了身後的人,指了指走廊深處的方向,示意他們跟着自己。兩人沖肖甯禮貌颔首,徑直而去。
錄完歌,宮默點了外賣和肖甯在舞蹈室的地闆上吃。肖甯心事重重,沒吃幾口就癱在地上出神。最近發生的事情如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過,閃到顧時與的臉和他總是晦暗不明的眼神時,肖甯胸口突然又開始發悶。
他站起身離開教室,想出去透透風。沒想到又見到了那兩位警察,隻是這次是離開的背影。肖甯看了一會,突然有些異樣的感覺出現,他猛地回過頭,正對上顧時與的臉。
顧時與站在昏暗的走廊盡頭,微側着身體,長長的頭發遮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肖甯能感知到他的眼神的方向:他在看着自己。顧時與很瘦,寬大的黑色衛衣罩在身上,空空蕩蕩。
孤獨的幽靈,肖甯想。
肖甯想要離開,但腳卻像生了根的大樹,讓他不能動彈。而時間也像被這繁雜的根系纏住,停止在兩人的相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