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學時,梁悉照常在早上七點多就到校了,進教室時他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斜對面的走廊,卻并沒有看到自己想見的那個人。
他沒怎麼在意,隻當桑榆已經跟平常一樣坐在教室裡了,同時還在心裡感歎對方是個早起的典範。
昨天晚上他和桑榆聊了近半小時,但聊着聊着對面的人就消失了,一點回應都沒有,當時他特地瞄了一眼時間,發現已至深夜,就權當是桑榆困得抱着手機睡着了,于是他便隻好發去一句“晚安”,自己也閉着眼睛準備睡覺了,隻等着第二天能收到桑榆的回複。
高三生的時間本就受限,來不及回複消息是常有的事,但梁悉和桑榆卻頗為默契地達成了一個共識——哪怕看到未讀信息的時間再晚,也一定要一條不落地回複,這是他們這段時間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隻是梁悉今天從早讀時間等到中午,都沒有收到來自桑榆的訊息,屏幕上空蕩蕩的隻有清一水的綠色氣泡框,以及最後那兩個顯眼的“晚安”二字。
這半天一下課他就反複地拿起手機又放下,不知怎麼有些坐立不安,好像莫名有某種預感一樣。
他急于确認桑榆今天是否到校,可他沒有那麼大的膽子跑到一班班上去看看桑榆的座位上究竟有沒有人,也沒有什麼共同好友能讓他問問到底怎麼回事,于是隻能另找機會。
到了中午吃飯時間,當下課鈴響徹整棟教學樓時,梁悉他們班上的老師立刻喊了一聲“下課”,這一節課難得沒有被拖堂,九班的學生們見狀自然莽足勁兒往食堂奔去。
其中隻有一個人絲毫不急,他不慌不忙地收好自己的書本和文具,又工整地擺放進課桌裡,這才慢條斯理地走到教室後門向對面眺望。
一班的老師正在習慣性地拖堂,梁悉耐心地等了幾分鐘,這才終于看到對面教室的門打開了。
學生們從一前一後兩扇門内蜂擁而出,卻沒有人注意到不遠處還站了個梁悉,他此時正趁着短暫的時間一個一個仔細地瞧,确保自己沒有漏看一個人,可即使這樣,他依舊沒有看到桑榆的身影。
種種現象都在表明一件事——桑榆今天其實沒有到校。
梁悉站直了身體,一時陷入了迷茫和不解,他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總覺得有什麼大事即将發生。
他此時不願做出什危言聳聽的猜想,隻猜測桑榆是不是生病了才沒有來。
可生病了都不能發消息告訴他一聲嗎?還是病得連床都起不來了呢?
梁悉不停地胡思亂想,這一整天都心神不甯。
等到晚上一下課,他特地告知司機不用來接他,打定了注意要繞路去桑榆家偷偷看一眼。
興許是内心的不安在作祟,他一路上腳步匆匆,隻顧低着頭往前走,後來在最後一個路口過紅綠燈時,他才被迫停下腳步,隻能站在馬路邊緣幹着急。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對面的紅綠燈,就等着那個行走的綠色小人出現。,可他看着看着,視線卻不由自主地飄到了其他地方。
他怎麼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桑榆?不遠處那個跌跌撞撞的身影跟桑榆實在太像了。
梁悉心中猜疑不定,不禁上前好幾步想看得再清楚一些。
恰好此時綠燈亮起,他想也不想,快步過了馬路,朝那個眼熟的人影走去。
對方也在朝這邊走來,待兩人雙雙走近之後,梁悉赫然發現那就是桑榆!隻是對方的狀态明顯不對,像是受到了什麼重大的打擊,看起來失魂落魄的,甚至都沒有發現他過來。
在看到桑榆居然連外套都沒有穿,隻穿着一件單衣就出門後,梁悉眉頭皺得更深。
現在已是十一月初了,氣溫雖不至于區區幾度,卻依然讓人冷得心寒,而桑榆在這種環境下獨自一人在街頭遊蕩,怎麼看都覺得可憐。
當梁悉站在身前攔住去路時,桑榆這才終于發現了他,驚愕地擡起頭來。
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哭了一場,他的臉色很蒼白,眼圈卻泛着異樣的紅,他的右半邊臉上有幾個明顯的指印,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當頭打了一巴掌,除此之外,他嘴唇上也破了幾個口子,顯出一點血色來。
明明隻有一晚上不見,對方整個人都比昨天消沉了。
“發生什麼事了?”,梁悉伸手想去摸他受傷的側臉,卻又不敢碰到分毫,動作不上不下地停在半空中,看起來很是滑稽,“誰欺負你了?”
桑榆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如同迷路的孩子終于看到了路标,突然哽咽了一下,嘴唇都在發着抖。
“他們……他們發現了。”他嗓子嘶啞,差點說不出話來,他一連咳了好幾聲,才堪堪發出聲音。
梁悉再次蹙眉,心裡不是滋味,他伸手握住桑榆的手腕,将對方拉到自己身邊背風的一面,十分耐心地詢問道:“發現什麼了?”
他知道這個“他們”指的一定是桑榆的父母,隻是不知道短短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把桑榆折騰成這幅模樣。
“發現我的性取向了。”桑榆哽咽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