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點多,緊張了嗎?”
回靖陽的路上,拜遙遇見了幾個朋友,便在客棧裡一起相聚喝酒,拜筝先把龍晨送到了樓上的房間。
龍晨搖頭。
“其實是我緊張了,”拜筝臉上并沒有緊張的神情,她的情緒總是不太外露,“剛剛那些人,都是江湖上名聲響亮的大人物,實力一個比一個強,我哥的意思是讓我的劍能夠修的跟他們齊名,簡直異想天開。”
“筝姑娘在害怕?”龍晨問。
“倒也不是害怕,”拜筝坐在床邊,道,“我不覺得自己有天分,也不喜歡拼命,可……拜遙太痛苦,他病急亂投醫,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他覺得隻要我修成跟他一樣的劍術,或者超越他,再讓他看一看風誅九劍,他就能重拾劍心了。”
與人交往最忌交淺言深,可偏偏有些話隻有跟關系不深的才能夠說出口,何況拜筝覺得龍晨安靜無害,沒有防備她的想法。
龍晨果然很安靜地聽着。
“我心裡覺得這樣沒用,卻又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不痛苦,就隻能先按他的想法來,可我……真的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劍客嗎?”拜筝眼中流露出一絲茫然,片刻之後又恢複了平靜,看着龍晨道,“抱歉啊,跟你說這些。”
龍晨看了眼她耳邊輕輕浮動的流蘇,道:“筝姑娘身邊都是我不曾接觸的世界,我覺得很神秘,我喜歡聽你說。”
拜筝笑了笑。
龍晨也笑了一下:“筝姑娘讨厭劍嗎?”
“不讨厭,我哥是舉世聞名的大劍客,我一直都驕傲來着,但是輪到自己身上就說不清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拜筝頓了頓,“說起來從小到大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跟着拜遙混江湖隻是因為家裡的日子太單調了。”
龍晨說:“不知道喜歡什麼也沒關系的。”
拜筝道:“先做吧,反正我的日子很無聊。”
龍晨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做什麼?”
龍晨又睜開眼,輕輕道:“我給筝姑娘鼓氣加油,你無論做什麼,都一定可以做好。”
“啊……”拜筝愣了愣,“謝謝啊。”
“不用客氣。”
拜筝把桌子上的點心端過來分給她吃:“還沒問過你,你幾歲了?”
“剛滿十五。”
“那我長你兩歲,算姐姐。”
龍晨就依言叫了一聲:“筝姐姐。”
拜筝:“你去靖陽是探親嗎?”
龍晨:“家裡出了事,他們要我去親戚家待一段時間。”
“嚴重不嚴重?”
“還好,隻是有些麻煩。”
“那……到了靖陽之後有什麼事情你可以找我,我家就在靖陽。”
“好。”
樓下一群老友在喝酒暢談,有人彈劍作歌,唱的是潇灑快意,歌聲方停,又有人取了長箫吹曲,吹動一曲惆怅之聲,兩人聽着這些聲音聊了一陣子。
“小阿筝!快出來玩!”
箫聲一停,氣氛好像也冷凝了下去,項柔醉醺醺地喊了一嗓子,頭有點暈,她趴在桌子上,看了眼立在窗邊的玄衣女子,悄聲跟拜遙道:“是不是我多想了?我怎麼覺着……鏡姐姐的箫聲有些難過呢?”
“老宗主病重,有退隐之意,他鐘意的繼任者隻有鏡心瀾。”拜遙道。
“那就怪不得了,誰讓鏡姐姐是明心宗大弟子呢,‘南刀北劍,自在如仙,閑雲野鶴,不問塵俗’隻有在夢裡才能實現了。”項柔歎了口氣,戳了拜遙一下,“你消沉了那麼長時間,消息還是很靈通啊,明心宗這事我就沒有聽說過。”
拜遙搖着扇子,微微笑道:“在下可是春風公子。”
春風箋上沒有不可解之疑問,但極少有人知道春風茶館是拜遙的勢力。
秦度放下酒杯,把一份單子遞給束流觞:“麻煩六妹。”
束流觞接過來看了看,蹙眉道:“幾個月前你已經要過一批了,這次數目太多,時間太緊,百草林也湊不齊。”
秦度道:“半年前是送往西邊,這次是給南邊永昌公主的兵馬送,半點不敢給她耽擱,上面催的也緊。”
束流觞道:“這麼為難,不給朝廷辦事不就得了。”
秦度道:“官府找過來了,我也不能把門關上,況且事關前線戰事,能幫一點就幫一點。”
束流觞臉色很不好看,但又不好拒絕他,隻得道:“藥材我隻能湊齊一半,其他的無能為力。”
“有一半也很好了,剩下的我再想辦法。”秦度頓了頓,又道,“南邊多瘴.毒之氣,他們正需要一個……”
“我不去。”束流觞直接打斷他的話,也不怯他了,“我不跟皇家沾關系,給你湊藥材是沖着咱們這麼多年的情誼,别的事沒商量。”
束流觞的原則便是遠離官府遠離皇家,如果在南疆領兵的不是皇女,她說不定會願意去幫忙,現在則是沒有半點可能了。
秦度隻好打住,又去找項柔商量。
項柔聽完,道:“三哥,我隻是卓家的侍衛,生意上的事可是半點插不了手的,卓家名下有沒有那麼多藥材我也不清楚,不過……等我回去問問吧,如果家主有辦法的話我再傳信給你。”
秦度道謝。
鏡心瀾看着窗外的街道,神色很空。
“心瀾。”
她轉首看去,越錦書走了過來:“近來還好嗎?”
鏡心瀾道:“一切如常,沒有好與不好。”
她聲音清冷,聽在人耳朵裡,總會覺得她這個人很疏離。
“我找到一樣東西,雖不及通冥幽蘭,于你練功應當也有用。”越錦書拿出一個盒子遞過來。
鏡心瀾神色一怔,片刻後道:“謝謝大哥。”
越錦書道:“你我之間不言謝。”
項柔遠遠看着,小聲跟拜遙嘀咕道:“他倆也真是神奇,郎有情妾有意的愣是十幾年都沒有成親,鏡姐姐是為人遲鈍又有繼承人的身份顧慮,越大哥是因為什麼?他在神祇宗不是一向逍遙自在不管事的嗎?”
拜遙露着看破一切的笑容,卻沒有說話。
他知道越錦書不太喜歡他,他不便說越錦書的事。
項柔趁着醉意道:“要不趁着這個機會,咱倆給他們撮合一下?”
拜遙道:“莫管閑事。”
項柔瞪着他。
拜遙:“怎麼?”
項柔道:“我感覺你這個人變了,不對!”她揉了揉腦袋,“不光是你,所有人都變了,這次見面……總感覺咱們之間都隔着一層,喝酒都不對味!”
她爬起來,往拜遙身上甩了一巴掌,晃到秦度跟前,在他面前放了一壇子酒,喊道:“三哥!别說你那些破事了!集閑七英為什麼湊在一起?咱們不是要閑雲野鶴不問塵俗的嗎?喝酒!”
秦度:“好。”
項柔又扳着束流觞的肩膀不許她推開自己,呲牙笑道:“你煩我我也要纏着你!流觞,你不是天上仙,你是杏林仙!”
束流觞推她推不動,噗嗤一聲笑了:“煩死你了。”
項柔嘿嘿笑着,又沖窗邊那倆人喊:“鏡姐姐,越大哥,你倆跑那麼遠幹嘛?說了要給阿遙賀生辰,你們就把小弟放一邊兒晾着啊?”
鏡心瀾跟越錦書一同走了過來。
項柔真是喝了太多酒了,腦子也開始不靈光,笑完了一通眼角又冒出了淚:“平暮雲那個大傻子!心眼怎麼那麼小?!他死了誰都不會開心!他就隻為自己痛快!他一輩子就隻為了劍存在!”
拜遙臉上的笑容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