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軒醒來面臨的就是這麼一個局面。
一個黑漆漆的屋子裡面,中間放着一個非常豪氣的老派地主家才有的那種桃花芯木椅,上面坐着一個年紀看上去才不過十幾來歲的小姑娘,一頭蓬亂的頭發和剛剛過眉的卷曲劉海,厚重的黑框眼鏡後面那雙眼睛黑得吓人,沒有什麼屬于活人才有的光彩,更像是個死氣沉沉的玩偶。
她左右兩邊各站着一男一女,看上去年齡也相當,都是少年男女模樣,神情上面倒是比她多了點活人的感覺,不過也是殺氣騰騰的,尤其是那個娃娃臉的女孩,手裡拎着根看不清楚形狀的大銅棍子,搞得人心慌。
“你們,到底是誰?”
他發現他的嗓子幹啞得幾乎都快說不出話來了,這場面跟綁票勒索也差不了多少,隻是對象是這麼群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孩,不由得讓人覺得怪異。
“這用不着你操心,”蔡央決對這類活計已經熟門熟路了,雖然平時不樂意上手,但林志雲他們審犯人的時候自己也多少是看過幾次的,天生的綁匪刺客教育之下,讓她在恐吓這方面天賦異禀,直接一杵子就砸在了李軒耳朵邊,“你就回答我們的問題就行了。”
“是誰教你下的咒?”江消悠悠然地開了口,語氣卻是極其陰森古怪的,連蒙冶聽了都有些頭皮發麻。
“什麼,什麼咒?”
“不要裝蒜,”蔡央決道,“我可是盯着你的呢,這圖是不是你畫的?你從哪兒學的這東西?”
李軒隻低頭看了一眼,就立刻移開了視線。
“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麼——”
“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蔡央決道,“行,看來你是個有骨氣的。我就喜歡有骨氣的,收拾起來舒坦,能多玩一會兒——”
說着就要把降魔杵收回來,起身要去找些什麼,這下可把李軒吓壞了,心道這到底是碰見什麼團夥了啊,綁架也不像綁架,殺人也不像殺人的,可看起來确确實實又很像精神病,這讓人上哪兒說理去。
于是隻得連忙道:“等,等會兒,我說,我說還不成嗎?”
江消不說話,隻偏頭看他。
他咽了口唾沫,覺得自己不知道被下了什麼麻藥,手腳發軟連站都站不起來,隻能老實回話。
“我在網上看的。”
“真的假的,”蒙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認真的?”
江消咳了兩聲,瞪了他一眼。
“真的,真的啊——”李軒生怕他們不信,到時候動起手來自己沒處喊冤,“就在論壇上看到的,我問有什麼法子可以讓别人倒黴但是不發現是我幹的,最好邪乎點的,就有人聯系我,發了我幾個亂七八糟的圖案和法子,讓我照做,我是覺得有點邪門,但是你也知道,裝神弄鬼嘛,都是這樣的。”
“你就不怕反噬?”蒙冶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害了這麼多人,你晚上做夢不會心虛嗎?”
“這有什麼的,”李軒不自在地偏頭回避他的目光,“人嘛,為了生存,誰不得豁出去點呢。”
“我倒是不怎麼關心你的心路曆程,”江消道,“那個鳳凰,是誰教你的?”
“鳳凰?你說哪個?”
“就是你今天在商場放出去的那個,”蔡央決道,“别給我裝傻,這個咒法是招邪的,别跟我說你不知道,這明顯比你之前那些下咒和下蠱的高好幾個檔次。”
“都,都是那個人教的啊,”李軒連忙道,“我真不清楚這些,仙姑爺爺你們幾個是道上的啊?我真不懂,我就被那人給騙了,是那人教我的——”
“那人到底是誰,”江消道,“你見過他嗎?”
“沒啊,都是網上的,他也就一剛注冊的小号,我尋思确實這事有點缺德,人匿名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現在就報警讓警察抓你,”蒙冶氣憤道,“搞這些歪門邪道的,死了多少人啊——”
江消擺手示意他冷靜,心裡卻還在琢磨那招鳳凰的邪術。
榮溫知道李軒全部招了之後,雖然心裡已經多少知道答案,卻還是很生氣,直接指着對方鼻子大罵。
“你要不要點臉啊李軒,你不有一談了快十年的女朋友嗎?你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你良心被狗吃了啊?”
李軒知道自己這估計也完了,也就不跟她演了,索性坦白道:“這都有你了我還要什麼女朋友啊,人都是要往高處爬的,榮小姐,你打小生活在這種家庭裡,含着金湯匙出生,是不會懂我們這種小地方的人想要出人頭地的那種苦的。”
“你放屁,”蔡央決道,“你就是不勞而獲,少給自己找借口了。小地方怎麼了,小地方出來還在老老實實做事的人多着了,就是因為有你這種人,才老讓人覺得小地方的人都很陰暗,都很狹隘,惡心,少裝蒜了,我看你這個人就是骨子裡的壞,已經壞透了,我現在就替老天爺懲罰你——”
蒙冶吓了一跳,畢竟極少看到蔡央決這麼生氣,大概是真的動怒了,說不定下手沒輕重到時候真把人給殺了,于是趕忙攔下:“行了蔡,對付這種人,就要用魔法打敗魔法,他不是想要出人頭地嗎,你殺了他也不頂用,你就直接讓他這輩子都沒辦法出人頭地就行了。”
“那怎麼辦?”蔡央決問。
“這還不簡單,”榮溫道,“網暴他,老娘今天就要讓他死。”
李軒:“!!!”
于是後續的很多事江消都不再關心了,隻知道榮溫大概真的是對李軒的整個人生動了什麼手腳,蔡央決也從她抽屜裡面翻了幾張自己閑着沒事寫的符偷偷拿出去使壞,她倒是沒什麼心情去管他們,也就任由他們折騰。
後來多少聽說,李軒這人一輩子都做慣了溜須拍馬的行當,最終竟然直接在上司的酒宴上面大出洋相,被人拍了視頻傳到網上,還附帶了諸多皮裡陽秋的錄音,将自己之前的那些惡行全部托盤而出。
而這一切,都是在會所裡面被人記錄下來的。
李軒大概還是會長命百歲的,至少江消會讓他長命百歲。
蔡央決偷的那幾張符,有一張就是絕對保平安的,所有意外遇到他都盡數消散,被嵌進骨子裡的平安咒,所以就算是背負這些屈辱,和各種的嘲笑,所有的不如意,李軒還是隻能繼續活下去。
因為他死不了。
就算他想死,也死不了。
“一輩子就這麼一張,”江消道,“你倒是偷得準。”
“我就說呢,這麼bug的一個符,真能批量生産,那也太鬼扯了。”蒙冶感慨道。
“其實也沒什麼批量生産的必要,”江消道,“這世界上,也不是有這麼多人都想長命百歲的。”
“真的假的,”蔡央決道,“我還以為大部分的願望都是長命百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