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冶站在原地,卻突然被人推開了肩膀。
這人來得實在毫無預兆,甚至連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就仿佛鬼魅一樣突然就出現在衆人的背後。
他悠悠然走到堂内,仰頭看着被吊起來的江消。
“我回來了,江消。”
“别碰她,”江禹海抓住了他的腳尖,“有什麼事沖我來,當年的事情她不知情,她才多大,你要殺就殺我——”
對方隻輕輕往後退了半步,腳掌卻在他的手掌上碾了幾下。
江禹海吃痛不已,蔡央決再看不下去了,直接幾步上前,降魔杵已經被徑直拉開,當啷一聲不知道被打在了什麼上面。
男人手中拉長了一段繩索,上面的彩色幡旗尤其晃眼,幾乎讓蔡央決險些晃神。
她緊步後退,降魔杵在手掌裡飛旋了一圈,手腕上的銀圈順勢而落,正當她要繼續出手時,對方開口了。
“我不是來跟你們說話的,”他道,“可以給我們留一點空間嗎?老頭子,你說呢?”
江禹海痛得幾乎說不出話,倒是蔡央決已經認出了他使的武器,心中隐有答案。
“風馬旗,”她說,“藏傳佛教,你就是小活佛?”
“阿彌陀佛,想聽我念這個嗎?”對方偏了偏頭,“我更喜歡貢布占堆這個名字。”
“什麼貢布占堆——”蒙冶道,“你到底是誰啊——”
“他是江消小時候的,降神器皿——”江禹海回答道。
“什麼器皿?”蒙冶咳了一口氣,肩膀上的傷還在血流如注。
“神調門世代掌門降世的時候,都會挑選一個孩子作為請神時候的器皿,以免突發意外,身體被請來的神鬼所噬,”江禹海道,“貢布就是江消當年的器皿。”
“既然如此,他又怎麼會成為活佛?”蔡央決問。
“因為我差點死了,”貢布占堆隻擡頭看着江消的臉,“因為你們江家,我差點死了。”
“你的出生就是為了替江消去死的,”江禹海道,“事到如今還在怨恨什麼?江消不懂事,把你當朋友,你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個人了嗎?”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蒙冶無語道,“老頭,你當真不想活了嗎?”
“我不管你們這些恩怨,”蔡央決道,“把小神婆放下,管你是佛還是什麼東西,碰她的人都得死。”
貢布占堆回過頭來看她,蒙冶這才發現他實際年齡應該要比江消他們幾個還大上幾歲,眉眼裡映襯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溝壑和陰戾,一身藏袍穿在他身上多了幾分野獸般的嗜血殺意。
“那我就陪你玩玩,”他往右邊伸出了手,掌心裡同時聚攏的幡索形成了一柄長槍旗幡的樣子,“區區凡人而已,也敢在我面前猖狂。”
說話間蔡央決已經直接騰空躍了起來,一杆降魔杵直接在半空中砸将下來,直指貢布占堆的眉心。
江禹海卻蜷在原地大喊:“不要跟他動手,他現在就是個怪物——”
兩人卻沒有理會他,已經顧自纏鬥了起來。
蔡央決也是在此刻才發現,他的每一分招式上面都纏繞着金色的銘文,看樣式,似乎跟那夜裡江消曾使出的那招相同。
“你跟小神婆到底是什麼關系——”
“我用不着跟你解釋吧。”
“那石敢當是你放的對嗎?”
“看來你還很有空閑跟我閑聊。”
“你就這麼恨她嗎?”
“這跟你沒有關系。”
蔡央決一記降魔杵終于揮到了他的耳側,這記攻擊結結實實地打在了他身上的同時,那滿天遍布的幡索也随之顫動了一下。
蒙冶的心髒瞬間仿佛被捏緊了一般,與此同時大聲喝彩:“好樣的蔡,打飛他!”
“一個凡人而已,”貢布占堆道,“還挺啰嗦的。”
随即手指翻飛,一根幡索就這麼直接縱身出去,直接穿透了蒙冶的鎖骨,把他直接吊到了半空。
“班長!”
貢布占堆卻顯然懶得再跟他們繼續什麼死纏,槍頂的幡布一抖,蔡央決視線受阻,來不及反應,回神過來的時候後背心已經被赤紅色的槍頭刺中,她低頭隻能看見四溢出來鮮血的尖端從自己胸口刺出,整個人也是同時雙腳一軟,頓時跪倒在地。
“泛泛之輩。”
貢布占堆如此說道,收回了自己的長槍。
他的腳尖輕輕碰了碰蔡央決的臉,将她的臉翻了過來。
“我不恨她,從來都沒恨過。”
蔡央決擡手,捏住了他的腳踝。
“你離她遠點…….”
貢布占堆歎了口氣。
“我真的不喜歡殺人——”
就在他手中的長槍即将再次貫穿蔡央決的心髒之際,一柄遠處飛射過來的鋼刃打偏了槍尖的準度,頓時讓它直刺進了蔡央決身側的地面。
那尖端貫入地面幾乎有十幾厘米的厚度,如果真的受了這一擊,蔡央決必死無疑。
“□□爺爺的,”門口有聲音傳來,“你不喜歡殺人老娘可喜歡殺,今天不剁了你這狗日的老娘名字倒着寫。”
蔡央決瞪着來人的那張臉,終于找回了剩下的半口氣:“師姐——”
白終九灰頭土臉地倚在門框上,一身土疙瘩,全身上下沒一塊幹淨的地方,就跟剛從土裡爬出來似的。
她擡頭打量着眼前的景象,一個個死的死傷的傷,全都是老弱病殘,中間吊着的那個不是江消又是誰。
蒙冶竭力垂下頭來看她,卻滴了她滿臉的血,讓她好不嫌棄地抹了把臉。
“他爺爺的還想活埋老娘,我管你是什麼大羅神仙,就算是文殊菩薩轉世也得吃老娘一記桃木劍——”
貢布占堆看着她這幅生龍活虎的樣子似乎也是有點驚訝,後側一步躲過了她的劍鋒,卻還是被斬掉一截袍袖。
“蔡丫頭你沒死吧,你要是死了林志雲肯定又有理由扯着我哭了。”
她竟然還有功夫去關心躺在地上看上去已經半死不活了的蔡央決。
蔡央決咳出了兩口鮮血,摸索着也站了起來。
“還吊着一口氣在呢,師姐,他跟小神婆有仇,被小神婆當做替死鬼什麼的來着。”
“這倒真是江消做得出來的事,”白終九把她拉了起來,“你一大老爺們叽叽歪歪什麼啊,你這不還沒死呢嗎,看上去還衣錦還鄉了。我說你要複仇什麼的也痛快點,把人吊着展覽啊?”
“你到底是來幫忙的還是添火的,”蒙冶在上面大叫道,“能打得過嗎?打得過就快點打,打不過就趕緊救人然後跑啊!”
白終九一撮手裡的金葉子,嘴角挂着意味深長的笑:“這我怎麼做得了主,好歹人家也是川西有名的小活佛啊。”
說罷又擡頭朝上面喊道:“江消,睡夠了沒有,挂機這麼長時間,是要被舉報的——”
蔡央決撐着降魔杵站在原地,留神着貢布占堆的動靜,還不忘跟白終九解釋道:“師姐,小神婆有點不對勁,她聽說貢布占堆的事情之後,整個人瘋了一樣的,還要殺自己爺爺呢。”
“瘋了?”白終九不以為然,“她不就這樣嗎,江消,真的假的,你這也太放水了,這貨就能把你弄成這樣?你也鬧夠脾氣了吧,能不能快點,我可是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大老遠過來幫你擦屁股呢。”
貢布占堆的眼中寒光一閃,提着那柄槍就要直接沖過來,往前一步卻再也不能挪動分毫。
隻有蔡央決等人看得清楚。
那千絲萬縷的紅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跟鑲有彩色角旗的幡索纏繞在了一起,盡數攏在了貢布占堆的身後,把他拉停在了原地。
江消還垂挂在半空中,卻終于能夠再次聽到她的聲音。
她輕輕歎了口氣,手指摁上了貢布占堆的眉心。
“歡迎回家,”她笑着說,“騎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