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沒有懷疑,領了銀子便往寶梅鋪去了。菊香剛走,“疲倦的”蘇紋便站了起來,往這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秀雲坊,今日也是朱門大開,迎四方客。紙條上寫的是今日未時,如今未時未到,不過蘇紋且先進去坐着等着,既然是來求人辦事,總歸還是要有求人的樣子。況且,這裡人員雜亂,若是被人認了出來,反倒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多麼不值得。
今日分到了一個小隔間,小隔間布局素雅,頗有文人風範,倒是與這煙花之地不怎相配。
蘇紋喝了幾口茶,還在思索着重圓公子會是什麼樣一個人,若是不好相處又該如何套出嫁妝單子的下落,有人推門而入,便瞧見桌案前的少女。
一頭烏發用木簪挽了個雲頂髻,一襲煙青色的長袍,套了一件月白鬥篷,未施脂粉,隻微微點了朱唇,便勝過萬千粉黛,如同超然世外的仙子,隻是來遊戲人間。
似乎是聽到動靜,青衣仙子略偏了偏頭,擡眼正撞進來人溫柔的視線裡,還未來得及打量,便匆忙站起來行禮。
“小女子蘇紋。”一語說畢,蘇紋這才擡-起頭,細細打量起對面的人,“閣下可是重圓公子?”
“蘇小姐。”來人身形高挑,着了一身墨綠衣衫,罩了一件墨色披風,束了高馬尾,與那好看的鳳眼對視,應是無情,又似有情,誰看了都得感歎真是一個翩翩少年郎。“正是在下。”
今日天氣多變,剛出門時還豔陽高照,現在天卻黑了下來。此刻,一縷風從窗外吹來,屋内兩側垂挂的綢帶飛揚,屋中對立的兩人透過綢帶的影子,在外人看來,倒多了幾分暧昧。
李晉源看了看窗外的烏雲,默默的走到窗邊關了窗,然後回到蘇紋身邊坐下,很溫柔地看向她,“小姐,是來聽曲還是說書?”
雖是溫柔的目光,似乎又藏了深不可測的秘密,四目相對,兩人心思卻是不同。
今日還真是讓人感歎: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啊!
蘇紋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麼,不知如何開口。重圓公子擺了擺袖子,“我瞧着這外頭怕是要變天了,小姐莫不是急着回家了?”
變天?
蘇紋一驚,露-出禮貌的微笑,“倒也不是。隻是,公子這有什麼故事是值得我來聽的呢?”
“看小姐打扮,應當是富貴人家,那種俗世的故事……怕是入不了小姐的耳。”重圓公子自己斟了一杯茶,緩緩說來,“不過我這最近倒有個新故事,講的是一位富家小姐受人陷害跌入泥潭,後來……覺醒的故事。不知蘇小姐是否有興趣一聽啊?”
蘇紋微微點了點頭:“公子,請。”
窗外,雨滴密密的落了下來,那聲音碎長悠遠,好像也在講述一個故事。
“從前啊,有一個富商,姓許,他有一個女兒,原配妻子早逝,後來娶了個繼室,生了兒子和女兒。一開始這個繼室溫婉可人,後來,慢慢露-出了她的爪牙。
“許大小姐,心思單純,為人和善。他的繼母真是抓住了他這一點,算計她……
窗外的雷聲打斷了重圓公子的故事,蘇文紋定了定神,喝了口茶,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失态:“那她被她害死了嗎?”
“死?世界上多的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比如,生不如死。”重圓公子不屑的一笑,“她暗中克扣了許家大小姐的嫁妝,後來派人毀了許家大小姐的名譽……
聽到嫁妝,蘇紋拿起杯盞的手抖了一下,茶水都潑到了衣服上,這才回過神來,正要擦拭,卻猛的擡-起頭來驚訝又恐懼地看着重圓公子,手裡的動作不覺停了下來。
那人卻絲毫不為所動,繼續的說道。
“許家大小姐嫁給了一個小吏,那個小吏還滿身惡習,吃喝嫖賭,有的時候喝醉酒了,還會打她。曾經金枝玉葉的小姐現在卻淪為小吏之婦,她感覺這日子沒法過了,于是,她想逃。可是他一個女子又能逃到哪裡呢?
“那個時候的許家,富商已經死了,他唯一的兒子還小,整個許家是她繼母掌權,而且那個時候許家二小姐,也就是她的妹妹正在議親,若是她回許家,鬧出了不開心,會幹涉到他妹妹的終身幸福,繼母必定不會同意。他走投無路了,想一死了之……
“蘇小姐,若你是這許家小姐,你會怎麼辦呢?”興許是說了許多話口渴了,重圓公子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似是眉眼含情的看向蘇紋。
“這許家小姐家庭不睦,最後走投無路,實在可悲。不過她輕信他人,迷于表面,卻是無法寬恕的。就算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也未必能識得清人,恐怕下場也仍會如此。如此看來,她确實無路可走。”蘇紋正了正神色,又為自己斟了一杯茶,“不過……聽公子言下之意,她如何能破局?
“那便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重圓公子像是沒有料到她會如此問,拿起茶杯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尴尬,“今日瞧這天氣雨勢應該不小,蘇小姐還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讓家裡人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