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降靈之術竟然将自己包裹成一個極不穩定的毒物!若是岚煙再出劍揮砍,毒水噴濺出來,後果可想而知。
哪怕知道周圍布下了結界,在最内側的那群圍觀的栖梧修士們無不退後,離得遠遠的,生怕毒水濺到自己的身上。見血封喉世間罕有,隻一丁點毒水便能融掉一頭牛大小的生物,若是沾到活人身上,當被活活腐蝕殆盡。
想到這裡,一衆弟子打了個冷顫,默默又往後挪了挪腳步。
岚煙并未貿然行動。
見到死在地上的毒蛙,又見了仲孫景身上的古怪,她知曉此時絕對不能靠近仲孫景。然而可怖的是他反而朝着岚煙撲了過來,此時手臂上的傷口更是催命的符号。
岚煙不着痕迹地後退一步,反倒是仲孫景往前踏上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他知曉降靈術撐不了多久,決定速戰速決。
思及此,他用指甲狠狠劃破手臂上的毒包——
青黑色的毒血順着這股力量噴湧而出,紛落如雨,洋洋灑灑飄下。
岚煙飛速退後,然而有一滴毒血仍随着她的方向飄去,她轉動手腕,下意識地拿着木劍去擋。
“小心!”
何源州瞳孔驟縮,一聲低喝呼出。
岚煙聞言立刻甩手,木劍脫手而出,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事實上她的決定無比正确,隻見那沾了血的木劍轉瞬發黑,不消片刻,便成了一簇黑炭,被微風裹挾卷走,隻餘下灰燼點點。
“這便是見血封喉……”
“不錯。”見廢了岚煙手中的木劍,仲孫景心情頗好,但他動作不停,手指再次劃過另一個毒包。親手割開自己皮肉的滋味想必不會好受,但仲孫景依舊神色溫潤,笑意不達眼底,“但這次你将如何呢?”
岚煙轉瞬抽出另一把劍橫在身前,正如仲孫景所希望的那樣,她已經避無可避。
這毒血能毀她一把木劍,就能毀了手中的另外一把。一味地閃躲下去終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倘若仲孫景狠下心來,将毒血灑滿全場,那麼不僅是她無法應對,何源州同樣會受到牽連。
她睫毛微顫,在一瞬間放空自己。
當時師尊面對她四處襲來的攻擊,是如何攔下的?
衣角?手指?發絲?
或是……萬物?
但是毒血會融掉一切接觸它的物體。
倘若……它接觸到的物體,是看不見、摸不着,卻又能擋住它的東西呢?
此刻,衆人眼裡看來,那毒血距離岚煙隻有幾寸的距離,更有修士已經閉上了眼睛,不去看這慘狀。
也有人面露擔憂之色,覺得一場比試而已,不至于打得你死我活、取對方性命,但觸到身前那方結界,也隻能縮回身子,别過頭去。
可憐的女修,怕不是連一具白骨都留不下,隻餘下黑灰消散喽!
岚煙閉上了雙眼。
她看見了何源州悲恸的神色、衆人不忍的目光、蒼雲舟狂妄的姿态、仲孫景勾起的唇角。
劍光一瞬破空而出,周身空氣凝結,冷意聚集,有什麼東西以掠影之勢貼在了濺起的毒血上面。它力道強勁,帶着毒血反方向而行,原封不動地打到了仲孫景身上。
如萬劍齊出。
劍光一晃,分作數道将飛濺而出的毒血一一送回,它割破了仲孫景的衣角,斬斷了過腰的長發,帶着血點,盡數沒入栖梧林中,又燃成了焦灰的餘燼。
餘下的劍光挾着毒血長了腳似得拐到了蒼雲舟身前,打在神鳌虛影上,竟将它打了個渙散。
蒼雲舟連忙閃到安全位置,離仲孫景都遠了三分,他降了見血封喉的靈,毒血對仲孫景沒用,但對他有用!若是自己沾到了,也同那木劍一般,成了爛肉一具。
“那是什麼……”
仲孫景愣住,直勾勾地看向岚煙手中的劍,忽而展眉:“是劍氣嗎?”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怎能想到,有人能以無形之氣載有形之物?一道道的劍氣生生将毒血送回,打在神鳌身上,割破他的衣角,一劍成了定局。
降靈神顯被強行打斷,南海神鳌虛影消散,何源州逼近蒼雲舟,足尖側踢劃過他的右臂,沒等蒼雲舟悶哼出聲,左手邊銀光劃出,劍尖直抵上咽喉。
南雲峰弟子何時吃過這等虧?
先前有多狂妄,如今就有多狼狽!
雲舟側過頭去,眯着眼睛看何源州的左手劍:“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赢了我的是見血封喉,并非是你!”
何源州故作驚訝地“哦”了一聲,随即手腕翻轉,劍尖就這麼避開了雲舟的要害。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劍身卻重重打在他的右臂上,發出一聲悶響。
幾乎是同一時刻,雲舟慘叫出聲!
他咬着牙,冷汗直流,恨恨地看向何源州:“好一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劍修,我廢你一次右臂,你也折我一次右臂,算是扯平了。”
何源州皺眉:“怎麼算扯平?你栖梧修士辱我青崖弟子,這筆賬還未清算吧?”
“這不是侮辱。”雲舟咬牙,主動适應起那股劇痛,他看到何源州認真的神色,忽地暢快極了,也不顧那架在胳膊上的劍,笑道,“這是事實呀。”
看到何源州神色難看,他的心底就越是暢快:“你一個人,不,就算你和那女修打上門來又有什麼用呢?維艱境與和同境本質上就有區别,同樣,青崖與四山之間亦有差距,你不會覺得隻有我們栖梧是這樣想的吧?”
他盯着何源州漆黑的眸子,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容:“嶺南栖梧,西山箜篌,天脈谶使,東海葳蕤……你是要一個一個打過去嗎?”
何源州隻盯着他看。
末了,終究是收了劍。
與此同時,岚煙定定望向衣衫不整的仲孫景,伸出手來,“望你如約。”
仲孫景深深看了一眼岚煙,一隻手擱在烏木發簪上,将要解開。
遠處人聲忽地嘈雜起來。
隔離台上台下的結界終于被打開,一道聲影忽地竄了出來,撲到仲孫景身側,制止住他的動作。
仲孫景剛要開口,眼角瞥過一道身影,眉心忽地一跳,躬身道:“見過掌門。”
聲音一出口,人群瞬間寂靜下來。
幾個人轉頭看去,隻見一名發絲虛白的老者負手而立,一眼望去,隻餘下“仙風道骨”四個大字,周身氣勢磅礴,不是栖梧山掌門蒼南筠又會是誰?
一雙炯炯有神的眼掃過人群,最終停留在岚煙身上。
“好!好啊!能想到以劍氣破局,看來我這兩個徒兒輸的并不冤。”蒼南筠一捋胡須,佝偻的身子直了直,“未習劍法,先凝劍氣,小友若是尚未拜師,來我栖梧南雲峰門下可好?”
一衆修士這才發覺,岚煙先前隻報了名字,并未透露其他。
更令人震驚的是,蒼南筠掌門竟起了惜才的心思,想收那劍修為徒!
一句話,讓蒼雲舟目眦欲裂。
岚煙挽劍,躬身作禮,卻是搖了搖頭。
“師承青崖長明殿,沈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