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源州笑過了,又垂下眼簾,輕聲拒絕了:“靈石對我而言用處不大。”
“師兄不用換劍嗎?”岚煙有些好奇地打量何源州的佩劍,它普普通通,平平無奇,卻是多數劍修腰間背後帶着的一把。可劍修弟子,若有好劍相配,豈不是相得益彰?
就像薛霜值一樣,得了新劍、好劍,将舊的長劍換下。修士增進修為,自然會去尋一把配得上自己的劍。
何源州左手搭在劍上,輕輕敲了敲劍柄:“不,這把就很好。”
他緩緩扯了抹笑容,溫聲拒絕了岚煙的提議。
岚煙本來還想說些什麼,隻見無雙劍一個疾停,她與那綠豆大小的眼睛對上,對方還嘹亮地振翅發出一聲鶴鳴。她轉過頭去,看見郁郁蔥蔥的山林,這才發覺已至青崖。
無雙劍将他們兩人趕了下去。
是的,趕。
劍尖利落地翻了個面,還沒等岚煙她們穩住身形,便徑直抽走回到了劍鞘之中。無雙劍突然翻臉,一陣天旋地轉後,岚煙同何源州穩住身形,免得自己臉着地。
何源州見無雙劍不歡迎他們,也沒做停留,拜過劍尊後,抓了靈鶴利落翻身而上,留了個敲擊合契牌的背影,駕鶴直轉流雲峰而去。
山門前隻餘下岚煙與沈度師徒二人。
岚煙沉下心來,心道這一遭沈度怕是将訓她好一陣子,連山門沒進就把他們趕了下去,定然是帶着氣的。心思一陣翻湧後,總算擡起了頭,準備同師尊解釋。
然而她卻隻看到一片背影。
沈度沿着山門而上,既沒有禦劍,也沒有乘鶴,一步一步踏上階梯。白色長袍随着他的動作擺動,拖在長階上,就這麼染了塵。
岚煙望着望着便出了神。
已盡深秋,涼意蕭瑟,然修士有靈氣護體,不覺寒涼。
岚煙就這麼站着,看白衣仙人沿路而行,不知怎的,産生了一種想為他披上衣服的沖動。那身影太過單薄,然而就是這道單薄的身影,擋在自己面前,抵住了栖梧掌門的惡意。
也是因為自己,主動走出了長明殿。
這樣一道灼熱的視線,沈度又怎會察覺不到?
身前身後寂靜無比,他微微停頓,複邁步跨過一長階,朝着長明殿而行。
忽聽見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有人三步并作兩步追上了自己,調整着呼吸,跟在身後。他邁一步,她便跟上一步,如此反複,沈度的腳步終于慢下來,回過頭去,隻見岚煙跟在身後,循着他的腳印走。
似是察覺他停下來,岚煙緩緩擡起頭,捧着那枚扳指,将它遞到沈度身前:“師尊,靈石我隻拿了一點,要去請師姐們吃東西,餘下的……”
她願意把赢下的十萬靈石交出去。
沈度看了一眼,沒有動作,又轉過身去,隻道:“靜。”
岚煙捧着扳指不知如何是好。
系統倒是沒什麼意外的反應:“你捧着這個東西,跟燙手山芋似得,沈度能收才怪。”
“那應如何?”岚煙反問道。
系統不發一言,顯然也不知如何應對。
腳步聲依舊,卻比之前慢了許多。岚煙不再言語,卻也不知是否觸怒了沈度,一時怔愣在台階上,看着扳指在陽光的照射下映出的色彩。
直到頭上被一片陰影籠罩。
在距她幾個台階之上,岚煙聽見師尊似乎發出一聲歎息:“跟上吧。”
登上殿前的長梯,每次的心境大不相同。第一次是為了拜師,受了禁制影響,隻覺路途遙遠漫長;第二次乘着靈鶴,長階盡收眼底,而第三次與師尊同行,這長階也隻是普通的長階。
心性不同,看到的亦是不同。
直至踏上最後一道階梯,抵達殿門之前,岚煙神色怔然,忍不住疑惑:就到了?
沈度看着她神色莫辨的樣子,竟是出了聲:“莫非還想再爬一遍?”
他餘光掃過背上的無雙劍,大有一副岚煙點頭他就送她下去的架勢。
岚煙回過神,連忙道:“弟子不想。”
她并非想再爬一遍長明殿,隻是忍不住想,先前困住她整整一下午的台階,如今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抵達了?
長久的沉默後,天邊最後一絲餘光被墨色吞噬,沈度的聲音淡淡:“從今往後……不必再奪劍,劍訣我仍會傳予。”
這話猶如驚天炸雷,幾乎同一時刻,岚煙便問了出口:“為何?”
她為了奪劍籌備那麼久,如今師尊卻說她不必奪了?
沈度知她眼底迷惘,卻也沒道出個為何,隻言:“你已經奪來了令我滿意的。”
令他滿意的?已經奪來了?
岚煙怔然而立,并不知曉師尊話裡意思。等沈度合衣靠在榻上,這才如夢初醒般,把扳指往台子上一放,連忙溜回了後山的洞府。
想了片刻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奪了什麼,索性歇息下來,準備繼續沖擊築基五境,剛要打坐,卻發現玉牌微微發燙,顯然是有人給她傳了訊。
她展開合契牌,隻聽見鄭洛發出一聲哀嚎:“岚煙師妹,你們倆到哪裡去了?”
……壞了。
她就說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原來是把鄭洛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