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在二十餘年中建立起的唯物主義世界觀會受到動搖,但絕對不會像遭到海浪襲擊的沙堡一樣一夕傾覆。
這便是接下來的幾個小時,甚至是幾天、幾年之内,我所得到的最後一絲安慰。
“也許它走了。”迪恩低語,瞟了一眼已經靠得很近的魔童,調轉槍頭,用槍托朝它臉上狠狠一砸。
魔童尖叫着倒退,發出一連串嘶啞、憤懑的哭聲。
緊接着,這一切聲音便被巨大的撞擊聲淹沒了。整間店鋪仿佛都震顫起來,所有窗戶玻璃“嘩啦”一聲齊齊碎掉,擋在門前的櫃子“咚”的一聲從側卧變作了俯趴。
逆着陰暗光線,隻見一個高大身影站在門外,上身露出來的皮膚蒼白卻布滿血污和疤痕。它那肌肉虬結的手臂垂在身側,巨大的右手中握着刀柄,長長的刀身則托在身後,甚至無法估測總長。
那時,我并沒注意到怪物的武器,我的全部心神都被怪物頭上戴着的三角頭盔吸引了。
那東西巨大、尖銳,布滿鏽迹、血漬斑斑,和我不久前在官網簡介見到的如出一轍。
魔童恐懼的尖叫聲沒能吸引我們任何人的注意力。它甚至沒有轉身逃跑,而是直接化為灰燼,消失在了黑暗中。
眨眼間,武器店内便隻剩下了我們三個。
“薩姆,這是三角頭。”迪恩的語氣說不出是驚恐還是驚喜,也許二者兼而有之。
“沒錯迪恩,我也看見了。”薩姆的語氣則是故作輕蔑,仿佛這不過是兄弟間尋常的你來我往。
三角頭向前踏了一步,龐大的身軀完全将破損的門擋住。緊接着,數不清的蟲子跟着它的腳步湧了進來。
薩姆立刻推着我飛快向後倒退,一邊退一邊舉槍瞄準三角頭。
一旁,迪恩不知何時已經跳上了櫃台。他單膝點地,把什麼東西抵在了肩膀上,喊道:“嘿!”
三角頭那戴着頭盔的腦袋猛地朝迪恩轉了過去。
“就是順便一提,”迪恩說道,“我可不是你的粉絲!”
我沒看清他究竟是用什麼開火的,但那絕不是獵槍。隻聽“轟”的一聲,薩姆猛地撲在我身上,也沒能擋住那股熱浪。
我連牙根都在震顫,每根骨頭都像緊繃的彈簧,随時可能松開然後亂跳一氣。
“迪恩!”薩姆掙紮着從我身上爬起來,咳嗽着揮手驅散彌漫的硝煙。“迪恩!”
“我還活着。”迪恩的聲音從櫃台的方向傳來,“我搞死它了嗎?”
薩姆彎下腰咳嗽了一陣,回答:“我不知道。你瞄準了嗎?”
“我被冒犯了,你竟然會覺得我可能失誤。”迪恩的聲音靠近了一點。
煙霧正逐漸散去。我從地上爬起來,掌心一陣刺痛,上面有好幾處紮了碎片,已經在流血了。
擡起頭,我看着仍被煙霧籠罩的門口,在一波波湧來的頭暈和惡心中上前幾步,站在薩姆和迪恩身旁。
“也許我殺了它。”迪恩說着用胳膊肘怼了怼薩姆,“嘿,我殺了三角頭!”
薩姆無奈地笑了一下,“不是我想打擊你,迪恩,但不管是在遊戲裡還是電影裡,三角頭都是殺不死的。”
“你可真沒趣……”迪恩說道。
但他未能說完,一把長刀倏地從煙霧中刺了出來,眨眼間便貼着他的鼻尖劃了過去。
迪恩大聲咒罵着向後坐倒,随即在長刀反向揮過來的時候一骨碌滾了出去,堪堪避開刀鋒。
薩姆猛地開火,朝着煙霧一通亂射。長刀“呼”的一聲又掃進來,挾着風聲砍中薩姆的槍管,“咔嚓”一聲将金屬槍管削成兩截。
“薩姆!”迪恩叫道,擡手朝他扔了第二把槍過來。
此刻,我們已經退到了店鋪的最裡面。黑暗中刺出的刀鋒似乎無處不在。我緊緊靠着身後的牆壁,躲在薩姆和迪恩身後,聽着爆裂般的槍聲,抱着膝蓋搖晃着自己,祈禱着噩夢趕快結束。
就在這時,我屁股下的地面似乎突然蠕動起來。我低下頭,這才發覺自己根本不是坐在地上,而是數不清的蟲子身上。
我尖叫着跳起來,瘋狂地甩動四肢,想擺脫掉這些爬到我身上的黑色甲蟲。它們長着人臉、吱吱亂叫,足有拳頭那麼大。
眨眼間,那冰冷、柔軟的蟲身已經鑽進我的衣服,如同最黑暗、最可怖的噩夢。
“小心!”薩姆的吼聲沒能讓我冷靜下來,但他已經朝我撲了過來。我們一起撞向側面,重重撞在另一堵牆上。
片刻前我站着的地方,此刻已經多出一個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