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們。”迪恩淡定地說,眼神在幾個後視鏡之間轉來轉去,“這回可是有一大群呢。不過别擔心,我能甩開他們。”
說完,他猛踩油門。“轟”的一聲,車子明顯開始提速,風馳電掣般穿過空蕩死寂的街道,在下坡時幾乎要飛起來,還順便将一個鐵皮垃圾桶“砰”的撞到了天上。
我緊緊抓着塑料扶手,一顆心也跟着忽上忽下。然而,當我終于把視線從旁邊的車窗移回來的時候,卻蓦地透過擋風玻璃看到,前面的路被一群野狗似的東西擋住了。
“小心!”我尖叫起來。
迪恩卻恍若未聞,非但沒有減速,甚至連躲避都沒有躲避。說時遲那時快,疾馳的汽車直直沖入了野狗群中,好似刀切奶油般硬生生撞出一條血路來。
“坐穩。”迪恩沉聲說道。
然而車身劇烈震動時,我還是忍不住大叫出聲。車輪碾過物體的感覺異常清晰,令人心驚肉跳。
狗群發出尖銳的哀鳴,接着憤怒地嚎叫起來,紛紛跟在車後緊追不放。
“那是、那是什麼東西?”直到将狂吠的狗群遠遠抛在身後,我才問出聲來,太陽穴下仿佛多了個迷你心髒在瘋狂跳動,“迪恩,那不是狗,是不是?”
“看起來像是某種變異的沙皮狗。”迪恩評價道,“惡心人的醜八怪。”
說完,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檢查我的精神狀況,但也沒再多說什麼。
我的腦海裡還在重現那些怪物的樣子:皮膚是斑斑點點的黑紅色,不僅毛掉光了,而且還在腐爛,皮開肉綻、層層疊疊地挂在骨架上。
而在那些突出的、血淋淋的吻部上方,是一對兒深陷的眼窩,猶如不斷吸食生命力的枯井。
這些變異生物的眼睛就像被殘忍挖去一樣,隻剩下空洞。
但終于,我腦海中的這些畫面也和那群怪物一樣,被遠遠甩在身後。當車子颠簸着駛過最後一家加油站,逐漸離開城區的時候,夜色也似乎散去了。車前燈不再驅散濃濃的黑暗,而是陷入了灰色的霧中。
也許就是因為霧的緣故,天光遲遲未亮。
也許永遠不會亮起。
漸漸地,迪恩不得不放慢車速,不敢再橫沖直撞。
十幾分鐘之後,車子駛過了一座橋,我隔着車窗聽到隆隆的水聲,忍不住把額頭抵在冰冷的玻璃上,努力張望,卻隻隐隐約約看到橋的輪廓。
“我看不到河。”我不知道自己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跟迪恩說話。但說點什麼的感覺很好,因為寂靜正在吞噬一切。
除了汽車和水流的聲音,我已經很久沒聽到過别的動靜了。
過了一會兒,迪恩才心不在焉地回答:“該死的霧讓能見度連五米都不到。”
他不斷掃視着路面,謹慎地穿過這座大橋。
“迪恩……”我遲疑着開口,但又閉上了嘴。
迪恩不耐煩地問:“怎麼了?”
“我……”我猶豫再三,終于把忍了大半路的話說了出來,“我得上個廁所。”
迪恩嘟哝道:“棒極了。”但下橋之後,他竟真的停下了車,在引擎疲憊的喘息聲中對我說道:“拿上槍,我們下車。”
“我們?”我忍不住問。
迪恩已經打開車門鑽出去了一半,聞言又轉過身,一隻腳踏在地上,一隻腳仍踩着腳墊,對我說道:“下車。”然後重重拍了拍車頂。
我隻好抓着槍下了車。
迪恩站在車旁松軟的草地上,正四下掃視着。繞過車頭的時候,我看到車輪微微陷入泥土中。周圍濕冷的空氣令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邊。”迪恩說着邁開腳步。
我連忙跟上去,努力在灰色的霧中辨認這個陌生世界的輪廓。
水聲是從後方傳來的。當我們沿着草地走開的時候,橋與河也被我們抛在了身後。
“我們要走多遠?”我不由擔心我們會迷路,找不到車子,然後不得不徒步跋涉前往醫院。
迪恩停了下來,指着一叢灌木說道:“到後面去。”他看了我一眼,嚴肅的神情讓我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無論怎樣,務必确保你有一隻手是始終抓着槍的。有任何意外,立刻叫我。我每隔三十秒會喊你一次,如果你不回答,我就過去找你。”
“呃。”我呆呆地回答。
迪恩一手叉腰,不客氣地問:“聽明白了嗎?”
“嗯。”我連忙點頭,抓着槍走到灌木叢後。扭過頭去看時,迪恩已經轉過身去,槍在手裡緊握着,姿态警覺。
我用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撒了泡尿。當水聲在寂靜中清晰可聞的時候,我不禁漲紅了臉。然後,正當我手忙腳亂提起褲子的時候,迪恩叫了我一次。
“我在!”
我回答地過于大聲了,感覺異常緊張。槍在手裡沉甸甸的,不時擦到大腿的皮膚上,冷得讓人一個激靈。
“我來了!”我沒必要地加了一句,但至少起到了壯膽的功效。
提着槍,我繞過灌木叢朝迪恩走去。
與此同時,迪恩也朝我轉過身來,他說道:“你完事兒了?行,輪到我了。”那聲音聽起來與平時無異,但有些東西卻變了。
濃霧中,隻見迪恩的臉已不複本來模樣:腐爛的血肉侵蝕了原本的棱角,後槽牙和牙床從臉頰上的窟窿中隐約可見。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兩個窟窿無神地瞪視着我。
當他朝我走來時,我猛地舉起了槍,然後用力扣下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