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金帶’公司工作,他們有我的照片再正常不過。”我飛快地說道,“他們可能是為了節省成本,直接把員工的照片提供給了道具組。但我根本不知情,不然我早就告訴你們了……”
“那這個呢?”迪恩打斷我,他扔下照片,然後伸手抓住我的領口往旁邊一扯。
我吓得尖叫起來,但當迪恩隻是用冷硬的眼神看着我的時候,我強壓下驚慌,顫聲問道:“什麼?”
“紋身。”迪恩像是用盡了最後一點耐心,“你聲稱從未見過,什麼也看不出來的圖案,就紋在你的鎖骨上。這也是‘金帶’公司的宣傳手段?還是你能想出更巧妙的謊言來解釋這一切?”
“什麼紋身?”我震驚地低下頭看着領口,但什麼也沒看到,“我沒有紋身,迪恩。我鎖骨上根本就沒有紋身,你出現幻覺了!”
“這就是你能想出的最好的說辭?”迪恩松開了我的領口,揚起眉,“‘你出現幻覺了’,說真的?”
“我……”
我擡起頭,心跳如雷地看向迪恩。他手中的匕首離我如此之近,像是随時可能會捅過來。我發現自己正情不自禁地回憶電視劇裡迪恩殺死怪物時近乎狠辣的手法。
用火,用鋸子,用狼牙棒。
“迪恩……”我深呼吸之後仍覺得頭暈,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漂浮起來,我的聲音小得可憐,“我不是怪物,你不能殺我。”
“是這樣嗎?”迪恩一邊說一邊将匕首抵在了我的喉嚨上,冰冷的刀尖紮得我微微刺痛,“你真的覺得,在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這件事上,自己還有任何發言權嗎?”
我咽下口水,喉頭貼着刀鋒滑動。
“求你别殺我。”我的大腦逐漸變得一片空白,因為恐懼正如瘋長的野草一般,浸染各個角落。
迪恩冷酷地說:“那就告訴我,這個該死的迷宮的出路到底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覺得自己聽上去像是在哀嚎。也許那就是哀嚎。但下一秒,一聲凄厲的嚎叫穿透寂靜,讓我一下閉上了嘴。
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嚎叫。叫聲隻持續了一兩秒,但當嚎叫停止後,仍有細微的聲音在響。我的眼珠轉來轉去,最後才看到是帳頂的鈴铛正輕輕搖晃着。
迪恩一下站了起來,他警告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掩着匕首,輕輕走向帳篷的入口處。
我慢慢閉上嘴,嘴唇幹裂猶如在沙漠上經過暴曬。我突然意識到這裡很冷,幾乎比之前在鎮上、在醫院裡還要冷。冷氣從地面直升上來,鑽進衣服裡,貼着皮膚流動。
“叮—叮—鈴”鈴铛輕晃着。迪恩已經像隻貓一樣悄無聲息地鑽出了帳篷。
突然之間,我明白這将是我唯一的逃生機會。
接下來的幾十秒内,在那微弱的鈴聲中,我咬住嘴唇翻身側躺,然後縮起雙腿用力把胳膊轉到前面。我隻穿着襪子,因此難度減少一半,但當我重新伸直雙腿的時候,我的膝蓋卻一陣鑽心的痛,像是裡頭有什麼東西錯位了似的,毫不留情地拉扯着血肉。我得死死咬住嘴唇,才能忍住不叫出聲來。
我的腳腕是被粗粗的繩索捆起來的,我又拉又拽,怎麼也弄不開天殺的繩子。要不是柔韌性不夠,我都差點用牙去咬。
迪恩仿佛已經消失在了帳篷外面,但他随時可能回來。更糟糕的是,也許到時候回來的不是迪恩,而是别的什麼。
快啊,快。
終于,我成功拽開了腳腕上的繩子,還來不及解開手腕上的,我就連滾帶爬站了起來。從正門出去可能會跟迪恩撞個正着。我沒頭蒼蠅似的原地轉了幾個圈,聽着頭頂的鈴铛不斷作響。
“叮—叮—鈴、叮—叮—鈴”
風,似有似無的風。不是從入口處吹進來的,感覺起來更細、更疾。
我猛地轉身,幾乎扭到腳腕,然後一瘸一拐地沖向風吹來的地方。
那是一道小小的裂縫,但我用手抓住裂開的布料一扯,口子立刻就變大了。那“刺啦”一聲幾乎令我連心跳都停止了,但我一動不動地等待了幾秒鐘,卻仍舊什麼都沒聽到。
迪恩,你在外面究竟遇到了什麼?
不管遇到什麼,都和我沒關系。我迅速矮身從裂縫中鑽了出去,雙腳先後踩在了草叢中。外面的風嗚嗚得刮,送來帳篷内聽不到的、低低的嗚咽,像是某種體型龐大的狗,或者别的東西。
天仍是黑的。要麼我昏迷了太久,要麼這地方根本不會天亮。
我屏息蹲了下來,讓高草将我擋住。這地方不是荒原,但也相當荒涼。我看到不遠處有幾座帳篷,更遠的地方,巨大的摩天輪靜靜伫立着。
有模糊的音樂順着風聲送來,幾不可聞。
蓦地,槍聲響起,震耳欲聾。我不禁吓得渾身一抖。
那聲槍響幾乎帶着回音,伴随着某種撕心裂肺的哀嚎。然後又是一槍、一槍、再一槍,如同錘子反複敲打在心上。
怪物不會開槍,因此開槍的是迪恩。他顯然解決了那不管是什麼的東西,很快就會回到帳篷裡。
他會發現我逃跑了。
他會很生氣。
突然之間,我無法再忍受下去,于是猛地站起來,撒腿就跑。
在呼嘯的夜風中,當我一路狂奔的時候,迪恩模糊的叫聲傳進了我的耳朵。我催促自己跑得更快,像風一樣穿過五花八門的帳篷、小吃車、門口站着小醜的恐怖屋,朝着摩天輪飛快地跑去。
我隻希望自己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會是什麼。
但我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