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就挪到我旁邊,開始把頭盔和制服往我身上穿戴。
“迪恩,你找到醫療站了嗎?”薩姆一邊幫我把胳膊穿進袖子裡,一邊頭也不回地問,“或者盤尼西林?阿莫西林?”
迪恩聳了聳肩,“就讓我們寄希望于這個破遊戲沒有真的按照一戰的規格設定一切,我們可不想給漂亮小妞做截肢手術。”然後他沖着我露齒一笑。
“迪恩。”薩姆瞪了兄弟一眼,然後轉頭安撫我說,“他在看玩笑。那個人不也說了嗎,這裡能找到消炎藥。”
終于,我們都在自己濕淋淋的衣服外面套上了又髒又濕還不合身的制服。頭盔大得壓過了我的眉毛,要是我不伸手扶着,就隻能扮演眼盲大兵了。
“她沒法自己走。”薩姆低聲對迪恩說,“尤其是在這種槍林彈雨的情況下。”
迪恩歎了口氣,“是啊,估計我們得有個人背她。”
“我來吧。”薩姆說。
迪恩給了他一肘子,“沒戲。你的體型已經夠引人注目了,夥計,再背上她,你就能直接出演泰坦巨人了。不,閉嘴,我背着她,你在前面開路,沒商量。”
然後迪恩在我面前蹲下,遞給我一把看起來巨大無比的手槍。
我默默地接過來,手腕被壓得往下一沉。擡起頭,我看着迪恩,抿着嘴。
“記住,這個隻有緊急情況才能用。”迪恩罕見地耐心說道,“插到你褲腰帶後面,對,用衣服下擺遮住。現在,趕緊爬到我背上來,我們沒有整夜時間來玩過家家。”
等我爬到迪恩背上,薩姆也已經全副武裝。迪恩說道:“沿着戰壕走,小心點兒德國鬼子。到地方我會給你信号,咱們遲早得上去。”
薩姆點點頭,然後貓腰、端槍,開始沿着戰壕前進。
即便是在雷雨聲中,此起彼伏的槍聲仍舊刺耳,而且好像越來越響了。那聲音讓我的心髒很不舒服,但眼下也沒什麼辦法。
更何況,我不舒服的地方豈止是心髒。
“所以說,鋼鐵俠,嗯?”迪恩在走了一段路後低聲開口,搖搖欲墜的木闆在戰壕兩側拍打着,發出吓人的響聲,“在你的世界裡,鋼鐵俠是真實存在的,還是挂在海報上的?”
“海報。”我盡量簡短地回答,主要是為了節省體力。
迪恩的頭盔頂得我下巴生疼。他扭頭的時候,上面的凸起差點劃破我的臉。
“所以現在是這麼個情況,”他用捉摸不定的語氣低聲說道,“小馬寶莉不再是辣眼睛的毛絨玩具了,虛拟角色活過來了,而我們要和一個酒鬼兼闊佬的超級英雄一起玩荒野求生。好吧,戰地求生,一回事。”
“歡迎加入我的陣營。”我喃喃說道,茫然盯着前方的你把地面。
迪恩哼了一聲。
在戰壕拐彎的地方,薩姆正等着我們,他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神态警覺。
迪恩悄無聲息地快步湊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探頭出去看了一眼。
我也努力睜大眼睛,然後就看到一個百無聊賴的士兵正躲在一塊油氈下抽煙,就在拐彎之後不遠的地方。
他旁邊放着一盞手提燈,在雨幕中發出淡黃色的光。
薩姆對迪恩打了幾個手勢,然後迪恩把我放了下來,也對我打了幾個手勢。
雖然沒看懂,但我還是點了點頭,靠牆蹲了下來,盡量不把重心放在受傷的腳上。不過到了這份上,受傷的地方也沒多少知覺了。
緊接着,他倆一前一後消失在了拐彎處。
我把頭靠在牆上,默默數着自己的心跳,但數了不到一百下就數竄了。我心裡想着,不知道事情是否還會變得更糟糕,如果更糟糕的話,會是什麼樣。
然後,我聽到了另一個方向傳來的說話聲,講的絕不是英語。
說話的也不止一個人,而是兩個。
我迅速扶起頭盔,清楚地感覺到褲腰後的槍正硌着我的屁股。
除去自己的心跳聲和雨聲,我還聽到他們的靴子陷進泥漿裡再擡起來的“呱唧”聲,聽到他們說的外國話。一個人咯咯笑了起來。
他們沒有發現我。畢竟雨這麼大,天這麼黑,戰壕裡除了泥巴之外還有數不清的麻袋、木箱,各種垃圾。
還有屍體。
我緩緩滑坐到地上,整個人蜷縮進那件又臭又皺巴巴的制服裡。頭盔歪了下來,但我沒有去扶,而是放松身體靠在身後的泥巴牆上。
他們走得更近了,但沒有人加快腳步或者改變說話的聲調。要麼他們沒看到我,要麼沒把我當成活物。
狗屎運,或者需要升級的NPC。
透過歪斜的頭盔帽檐,我能看到他們沾滿泥巴的靴子。我突然想到,薩姆和迪恩還在前面,對身後過來的敵人一無所知。
希望他們喜歡驚喜。
就在我這樣想着的時候,這兩個不速之客以令人痛苦的速度從我面前踱過。
然後,其中之一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