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都沒注意到從斜後方摸過來的敵人。
說時遲那時快,偷襲的士兵像隻豹貓一樣沖上來,對着迪恩的腦袋就是一槍托。迪恩勉強側身閃了一下,腳下重心不穩,直接把我甩了出去,然後就和敵人扭打在了一起。
我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剛翻過身,就看到敵人竟然不止一個——第二個敵人正朝我俯身,他兩隻手端着槍,頭盔下能看到一雙淺灰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在夜裡仿佛能放光。
天旋地轉之間,我手忙腳亂地摸索着,之前别在後腰的手槍滑出來跌在大腿旁邊。
我一把抓起槍,麻木僵硬的手指竟然仍聽使喚,于是我猛地扣動扳機,連開了好幾槍。
有着淺灰色眼睛的家夥立刻慘叫一聲,往後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濺起一片泥漿和水花。隻抽搐了一下,那人便沒了聲息。
我喘息着半坐起來,低頭看着手裡的槍。不知是身體的敏銳度下降了還是怎麼回事,這槍像是完全沒有後坐力一樣,打起來跟玩具槍似的。
不遠處,迪恩推開身上已經癱軟的身體,爬了起來。
“你沒事吧?”他粗聲問道。
我擡起頭,當即看見了不遠處朝迪恩舉槍的第三個敵人,卻沒來得及警告他。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砰”的一聲,迪恩已經倒了下去。我的子彈緊随其後,擊倒了那個朝他開槍的人
“迪恩!”我連滾帶爬朝他撲了過去,還沒到近前,就聽到迪恩呻吟一聲,捂着肩膀撐起上半身。
“什麼玩意兒?”迪恩嘎聲說着,在中槍的地方摸索着,然後捏住什麼放到眼前一看,“……空包彈?”
我猛地松了口氣,差點就地趴倒。
然而迪恩看起來毫不感恩,事實上,他看起來更像是想破口大罵。
“空包彈?有沒有搞錯!早知道這樣,我們還費事躲躲藏藏幹嘛?”
“迪恩,這才是正常的遊戲設備。”我低下頭,筋疲力盡地跪在地上,上半身不住地搖晃。
“本來這裡的武器就是應該隻對NPC起作用,對玩家不能造成傷害。”我喃喃地繼續說道,但聲音聽起來猶如隔了一層塑料膜,嗡嗡的。
迪恩一骨碌爬起來,他兩手拖着我的腋下,用力把我拉起來,“你還能走嗎?沒幾步了。”
我吃力地點點頭。迪恩就這樣支撐着我走進了醫療站。
帳篷裡燈光黯淡,但足以驅散黑暗。
一踏進醫療站,頭頂上有了一片屋頂,我就覺得仿佛沒那麼冷了,但身上反倒更加難受。劇烈的頭疼和肌肉酸痛之前像是被打在身上的雨點暫時淹沒,一到幹燥的地方,頓時一齊爆發了出來。
我試着吞咽口水,結果發現喉嚨不知道什麼時候腫起來了,倒是沒有刀割般疼痛難忍,隻是嗓子眼裡好像塞了一團棉花,吐不出來、咽不下去的。
我也試着忽略雙腳的疼痛——雖說當初隻傷了一隻腳,但不穿鞋走路肯定也不會改善另一隻腳的狀況。
“來。”
面前排列着好多張擔架床,迪恩把我拖到了最近的一張上。上面還躺着個人,但一看就是道具,連NPC都算不上。
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躺在橡膠做的假屍體旁邊。可我也坐不住,虛弱感浪潮般襲來,難以抗拒。
迪恩一放開我,就去對面的櫃子裡和桌子上翻找起來。
我半睜着眼,咬牙忍着平躺時仍舊翻湧不休的頭暈和惡心,簡直想不通自己這一路是怎麼支撐過來,而沒有就地崩倒的。
“該死。”迪恩低聲咒罵了一句,然後端着一個托盤走回床邊,在床沿上一屁股坐下。“我找到了一些幹淨的紗布和藥水,先給你清洗傷口,把藥換了。”
我眨眨眼睛,不知道自己是更清醒還是更糊塗。
“藥水?”
“不是消炎藥。”迪恩咬着牙,手上已經開始動作。他擡起我的腿擱到自己膝蓋上,然後把我腳上髒兮兮的紗布小心翼翼地拆了下來。
饒是如此,我依舊疼得哼出聲來,手指攥緊了身下的床單。
“我、我好像發燒了。”我直視上方,盡量不去看迪恩是怎麼處理我的傷口,怕看到傷口化膿的樣子。
迪恩哼了一聲,“好像?你都快自燃了,小妹。不騙你,我都能在你腦門上烤棉花糖吃。”
他一邊說,一邊用棉簽蘸着藥水在我傷口上抹來抹去。我疼得縮腿,卻被他牢牢按住。
“沒事兒,發燒而已,不吃藥也能好。”我咬着嘴唇,努力用鼻子呼吸,好不發出丢人的哼唧聲,“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迪恩放下棉簽,拿起紗布。他看了我一眼,調整了一下我的腳在他膝蓋上的位置。
“我們會找到消炎藥。然後我們再去找那兩個神秘兮兮,還謊報軍情的家夥。”他說。
我腦海中閃過亞當說起“世界之輪”的神情。躺在這裡,又冷又餓、又病又痛,卻絲毫不妨礙我相信會找到那兩個人。
或者,他們會找過來。沒有第三種情況。
“迪恩!”薩姆的聲音讓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快睡着了——如果在如此不舒服的情況下緩緩失去意識也能叫做睡着的話。
迪恩不知何時已經放下托盤,開始了第二輪搜刮。這時他站了起來,上前拉過薩姆用力給了他個擁抱。
“行,好了。”薩姆看起來不是很受用,“是誰說的,少來煽情。”
迪恩松開薩姆,拿手指着他說:“下次換我逞英雄。”
“迪恩。”薩姆笑了起來,“他們用的是空包彈。我想不管怎麼說,我們這次還是交了一點好運的。”
“所以你挨槍子了,嗯?”迪恩沉下臉來。
薩姆翻了個白眼,走到我床邊,看了看我的傷勢,試了試我的體溫,然後問道:“找到藥了嗎?”
“沒有。”迪恩臉色更臭了。
薩姆說:“我有。”
然後,他一邊把藥瓶遞給迪恩,一邊說:“我還找到了兩個隊友,就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