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隐約聽到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意識逐漸清醒過來,
光好像撕開了一道口子,喚醒了死寂的心。
感受到腦中的劇痛,眼前的景象卻逐漸清晰。
入目是古色古香的卧室,山水屏風,天青色花瓶放在檀木桌角,房間裡的陳列擺設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的,空氣中還彌漫着自己最喜歡的栀子檀香。
自己此刻便躺在母親特地命人打造的黃花梨木美人榻上,墨紅如紫的木材表面都刻上了栀子花式樣。
莫非自己是被人從水裡救了上來?
隻是那樣的情況下,自己還能撿回一條命真是萬幸了,
那惜雲呢?當日自己被他們丢入河中,惜雲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江晚夏得知自己還活着,肯定做賊心虛,現下謀劃着一套好說辭怎麼将自己摘幹淨吧。
江凝初心中是怒火中燒,猛得咳嗽一聲,滿臉通紅,屋外卻傳來動靜。
正是自己以為遇難的惜雲滿臉擔心地跑了進來,
“娘子可有哪裡不舒服,惜雲去叫大夫來瞧一瞧。”
說罷,一溜煙兒地向屋外跑去,
不知為何,醒來之後,嗓子幹澀,頭暈眼花,渾身上下都不得勁兒,想開口攔住,一時也發不出聲音。
顫抖着的手小心拿起旁邊白玉茶碗,深深喝上一口茶水,口中幹澀之意得到纾解,緊繃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不多時,惜雲便帶着家中常請的大夫過來了,
江凝初将手搭在榻上問診,思考許久,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惜雲…你是怎麼回來的,那些人沒對你怎麼樣吧?”
惜雲聽到這話,一時有些錯愕,看江凝初的神情又不像開玩笑,
“娘子你别是燒糊塗了吧,夢到什麼了,奴婢這不是好好的嗎。”
這時,大夫回話,
“江娘子隻是風寒有些體虛無力,現下已退熱,将養幾日便能大好,”
“風寒?”江凝初有些疑惑
自己不是溺水了嗎?莫非是着涼引起的,還有惜雲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聽得有些迷糊。
“是啊,娘子前幾日同陸公子去靜安寺上香,回來之後便得了風寒,夜裡就起了高熱,不醒人事,可把奴婢吓壞了,”
惜雲一邊說,一邊恭恭敬敬地将大夫送出門外。
上香?記憶裡好像确實去過靜安寺,不過那是元月份的事了,如今都開春了……
眼神看向屋内,花瓶裡插着鮮豔的紅梅,屋内還燒着地龍,好像确實是元月份時候的場景,
所以,自己這是回到了被害前?
饒是平日裡處事不驚,如今這樣荒誕不經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還是有些震驚。
待惜雲回來,抓着問了好幾件事,這才确定自己确實是重生了。
等到徹底冷靜下來,接受自己已經重生的這件事後,江凝初大腦飛速運轉,覺得自己要好好計劃一下。
陸明清和江晚夏什麼時候勾搭在一起的自己不知道,不過看那日兩人親昵的姿态,想必怕是早就暗送秋波了,
其次陸明清竟然冒着得罪江家的風險為了錢财一事對自己下手,看來他口中所說的那個計劃應是非常重要。
正好,趁着重活一世的機會,将此事調查清楚,也不算辜負了老天的心意,
陸明清跑了沒事,隻是自己辛辛苦苦賺回來的江家家産要被謀吞,那不能夠。
至于他們二人,江凝初向來是有恩報恩,有怨報怨,敢謀害自己,定然是要他們落得個萬人嫌的下場。
“二娘子,咱們娘子正歇着,不好打攪的,”屋外傳來聲響,
“咚咚”幾聲,聽得腳步聲愈發清晰,惜雲沒攔住人。
“大姐,聽說你病了,”江晚夏面上擔憂之色,語氣關懷,假的像真的一樣。
江凝初風寒未好,臉色蒼白,這話一出,本就慘白的臉又冷上幾分,看上去就讓人膽顫心驚。
若說最讓人難受的莫過于兇手站在面前,自己卻不能将她大卸八塊,反而還得忍着,江凝初憋着勁兒,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對于來人虛情假意的關心并不領情,語氣幽幽道,
“要說這病多半是被氣的,我聽說有人克扣府中月例,中飽私囊,”
視線冷不盯看向江晚夏身旁的侍女紅蓮,後者意識到後肩膀猛地一哆嗦,神色慌張。
前世江晚夏管事後少不了紅蓮的撺掇,礙于情面,隻是稍稍敲打,想着讓江晚夏自行解決,鋪中事務又多也就沒多在意,沒想到吃相越發難看,
斷了人的錢路,府中下人離心,做事沒個規矩,江凝初建立起來的條條框框被糟蹋得不成樣子。
也正是那日,陸家派人傳話,也是她一口應下,江凝初不好失約,才中了圈套。
可以說她也是始作俑者之一,既然要報仇,那就一個也不能放過。
用眼神示意了下惜雲,意會後,惜雲狠狠甩出一沓賬本,
賬本與地面發出碰撞的聲響響徹整個房間,主仆兩人面色驟變,青紅交替,好不精彩。
“二妹,這就是你養的人,敢從我的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可是忘了這個家中誰說了算!”
病中聲音嘶啞,卻也并不妨礙氣勢上的威懾,讓人不敢有絲毫違逆之心。
江晚夏狠剜了一眼隻會發抖的紅蓮,眼神責怪她做事不力,随即柔聲細語
“是我管教不嚴,姐姐莫要生氣,這要怪就怪我吧,”語畢,眼眸一低,眼眶濕潤,隐隐有視死如歸之勢。
江晚夏也摸不着頭腦,往常江凝初對自己說不上親近,但總歸是不會虧待的,打罵也是不曾有的事,今天怎麼如此反常。
偏江凝初今天沒有輕輕揭過的意思,
呵,這可憐兒樣做給那狗男人看去吧,沒得胃裡犯惡心。
自己主動讨打,可不就要成全。
聽得女人聲線涼嗖嗖,冷意刺骨,
“好啊,你身為管事的自然該罰,那就将吞進去的錢通通吐出來,府中事務你也不用管了,”
“而紅蓮……”尾音拉長,故作玩味,
“命留得,人留不得,即日起送去西郊莊子上,做些漿洗灑掃的活,沒有我的命令不得離開,”
兩句話,讓二人足足思考了許久才回味過來,
先是紅蓮哭訴自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西郊那偏僻荒涼之地都是犯了錯的下人,吃不好,穿不好,這輩子别想着翻身了,頭磕得地是砰砰作響,
後是江晚夏不甘自己好不容易坑蒙拐騙要過來的管家權被拿回去,自己以後在府中又怎會有立足之地,陸家也會放棄自己,眼淚就嘩啦啦往下流。
最後就演變成主仆二人抛開身份,撕破臉,推搡着,咒罵着,互相推卸責任。
江凝初莫名感到格外舒心,這狗咬狗的戲才開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