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朝與臨越國邊境軍營,駐地門前哨塔上插着陸家标志的旗幟,巡邏的士兵裡三層外三層将此處圍了個水洩不通。
“将軍,少将軍,楊府暗探那邊來信,說是一些準備妥當,隻等将軍這邊命令,”傳話的人屏退帳篷内的士兵,對着居于主位上的人恭敬禀報。
陸明清走近主位,主位坐着的人前庭飽滿,雙眼炯炯有神,眉毛青黑剛勁,胸前着铠甲,在帳内未着頭盔,露出半白的胡須,坐姿挺拔,頗有不怒自威的感覺。
單看外貌,讓人隻歎其人将帥之風盡顯,不見其背後的陰險。
“父親,楊家那邊自有孩兒打點,您隻管安心監管軍隊,”
“怎麼?為父老了,想要插手這軍中之事了,”陸昂冷哼一聲,眼神尖銳起來,
陸明清登時雙膝跪地,語氣有些急,“孩兒萬萬沒有這樣的想法,還請父親明鑒!”
霎那間,陸昂眉間戾氣疏散,“好了好了,知曉你的品性,起來吧,”擡手将陸明清舉着的雙手随意一托,連正眼都并未瞧一眼,
“和你娘一樣,經不住事,這以後我還怎麼放心把陸家軍交給你……”陸明清默默聽着陸昂的教訓,一言不發,雙手攥成拳頭,骨節青白,身體極力的克制住不顫抖。
陸明清眼目通紅,低着頭卑微得像蝼蟻,從他記事起,記憶裡的父親帶着驕傲征戰沙場,奪得民心,隻不過他将這份傲氣帶到家裡來,征服女人,讓母親後院的那些女人們對他俯首稱臣,甚至連他這個兒子都要想奴仆一樣聽命于他,不能有一絲反抗。
記得小時候陸昂好不容易帶他出趟門,小孩童總是最喜歡新鮮玩意兒,他大着膽子想買一串兒糖葫蘆,他小小的身形才剛剛到父親的腰側,像尋常人家地小孩一樣對父親撒嬌。最後他哭着臉哀求着父親甚至是一旁的侍衛,沒有人理會他,最後的最後,他被關在房間三天,無人理會,就連母親都未來看過一眼,因為她知道,她不能忤逆她的丈夫,他也是。
從那之後,他就在心裡默默下定決心,有一天,自己要足夠強大,強大到父親都會被他征服,權勢地位,财富女人,他都要一一得到,哪怕是像江凝初這樣的女人,不是真愛,卻足夠具有讓人想要征服的誘惑力。
“對了,聽說江家那小娘子也來了,還與謝宥珩關系不淺,你看仔細點,别又給我招惹是非出來,”陸昂突然想到什麼,頓了一頓,繼續教育道。
陸明清自然知道他說的是江晚夏入門這事,母親不滿是明着來,而他則是端着一副好嘴臉,心裡極為鄙夷這樣出身低賤,身敗名裂的女人入自己陸家的門。
“孩兒謹記教誨!”陸明清垂着眸,眼中情緒晦暗不明。
滇城李府,作為本地有名的家族,其住宅自然是非同凡響,外面看黑白分明極具特色,府邸内花草環繞,滿室生香,各式各樣的宅院星羅棋布,仿佛迷宮一般。
外表樸實無華,與尋常大戶人家無二差别,内裡卻别有洞天,金銀玉器,假山怪石,亭台水榭一應俱全。
穿過正門前方巨大的假山,李靖正在廳内會客。
“楊兄,事成之後李某定設筵席好好慶祝一番,當下不便張揚,隻能以茶代酒,祝你我二人心想事成!”李靖阿谀谄媚地看向楊智,搶先将茶一飲一而盡。
楊智笑不露齒,滿意地看着眼前這一幕,“你做得很好,此事我已向少将軍禀報,待大業成少不了你的好處,至于你所說之事,少将軍已經答應了,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解決,”
“那還請楊兄替我謝過少将軍,我李靖定當為少将軍馬首是瞻,”李靖聽後眼前一亮,急忙上前卑躬屈膝。
李府門前,李靖攙扶着楊智上了馬車,待馬車嗖的——一下跑走後,李靖臉上的笑容凝固,眼神鄙夷,一旁的心腹不安道,“家主,這楊老闆說的話可信嗎?自從上回與萬鳳朝撕破臉後,李家那處本不在官府管轄範圍内的金礦突然被封,派人去官府斡旋至今沒有下文,現在與他們合作又要出錢出力,其他産業又要現銀周轉,實在是等不起了。”
李靖本就心高氣傲,方才一番折騰,胸中氣淤尚未通氣,被人這麼一點,更氣不打一出來,一腳踹向心腹,“你當我想啊!楊智背後是駐守邊境的将軍,我若與他對上豈不是自讨苦吃,還不如曲意迎合,見機行事,更何況還有易家為我兜底,即便是敗了,到時候将事往易家身上一推,我李家也不會虧損太多,”
“讓三爺安分些,近日不要出亂子,好生哄着三弟妹,”李靖吩咐完轉身進了府内,待看門小厮将大門一關,李家又恢複到風平浪靜的氣象中。
秋月生晖,流螢似火,滇城仍舊四季如春,花紅柳綠間生意盎然。
滇城宅院,一隻白鴿從黑空飛過,漸漸化為一個白點。
後院樹木如瀑,藤椅咯吱咯吱地響着,白洛從屋内走出來,将薄毯蓋在江凝初身上,
“娘子,自從上次世子把李家金礦封了後,就不見李靖有什麼動作,不痛不癢的,我們就這麼等着?”白芷在一旁候着。
江凝初将手中的紙團攥緊,望向庭院中的花草,眉頭不禁蹩起來。
李靖似是比她想象的要沉得住氣,隻是如今金鳳花一事等不及了,上京城許多鋪面都是拿芍藥山茶充數,價格雖低廉,卻失去名門貴族一類的客人,長此以往将入不敷出,而現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再添一把火,燒得旺些才能引火上身。
江凝初掀開毯子,從藤椅上起身,轉身出了院子,隻對白洛白芷留下一句“不必跟來”。
剛踏入隔壁院門,就瞧見驚雲的身影,江凝初沒有偷偷摸摸,故而這動靜對于暗衛出聲的驚雲來說十分警醒。
“江娘子?您這是…來找世子的嗎?”驚雲開口詢問。
隻見江凝初隻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裡衣,身上是方才院中賞景所穿的披風,于驚雲而言實在是不敢多看一眼。
瞧見驚雲那股嚴肅外表下難以壓抑住的無措,江凝初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衣着不當,剛想轉身回去換一件再來,忽地又停住了腳步。
反正都見過這麼多次了,穿着而已,他總不會還介意這個吧?
于是用手将披風一攏,将自己遮蓋嚴實些後,視線落在驚雲手中的托盤上,“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