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城仍處于水生火熱之中,士兵們晝夜不停地搶救傷員,修理房屋,作為昭城城主的暹啟難逃罪責,因着施浪王在朝廷上的勢力,與王室僵持不下,對其的處罰暫時放在一邊。
百姓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上位者卻打好了算盤。
城主府内,一方密室裡,陸明清正與暹啟商議着,
“施浪王已集結好兵馬,不日便要揮師進王都,大人需在昭城留守,降低王室的戒備,聽候安排,至于昭城這些年來所得金礦則由我運出籌備糧草兵馬。”
暹啟聽到自己留在昭城,躍躍欲試的心思刹那間不見蹤影,有些顧慮地看向陸明清,“施浪王當真這麼說?金礦如此重要的東西怎可交予外人。”
外人可不就說的是陸明清嗎。
陸明清似早就料到他這般态度,語氣也不軟弱,“兵家之争,最忌猜忌,我父與施浪王聯手那自然是得了施浪王信任的,暹啟大人若是不服,不若去找施浪王求答複,可莫要說我故意離間雙方同盟了。”
這麼一說,算是将暹啟想要破壞合盟這頂帽子扣在他的腦袋上了。
暹啟不敢真的去質問施浪王,方才那樣說不過是為了煞煞陸明清的銳氣,好叫他知道究竟是說了算,哪知被嗆得不輕。
悻悻然卑微着語氣,道“陸大人嚴重了,我不過多問一句,可沒質疑陸大人的誠心,”接着又誇贊他如何如何英勇,陸老将軍威風不減當年之類的話,總算緩和下來。
陸明清見交代好了,自己也出了口氣,欲攜楊智去秘密押送金礦入雍,轉身的功夫,腦海中記起些什麼來。
前進的腳步頓住,黑色的暗紋提步靴擦過織金地毯,擦出聲響,男人冷漠的聲音在空蕩的密室裡響起。
“派人繼續去金礦附近搜!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陸明清眉間透着陰鸷之氣,目如寒星。
若說最開始知道謝宥珩葬身于礦山中他是慶幸的,可越想越不對勁,甚至于毛骨悚然,一位年少成名,在西北戰場七進七出的少年将軍,怎麼會這般輕易殒命,這不得不讓他更加小心謹慎。
謝宥珩,你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死了。
最好,死在我的手中!
昭城青山深處,連綿不斷的大雨洗刷過後的山林中,籠蓋着泥土的腥氣和草木的清香,大雨過境已是半月前,淅瀝的小雨也早在幾日前斷止,而今黃褐色的泥土失去水分,如龜殼般皲裂開來。
金礦遇難的民工,官兵晝夜搶救,活下來的送去臨時搭建的醫館救治,剩下的搜羅出屍體家屬來認領,更有不計其數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謝宥珩便是其中一人。
而今官兵搜尋數日後也撤去,故而這片坍塌的礦脈寂靜非常,透着森森寒氣。
江凝初與裝扮過後的雍國士兵圍着礦脈附近三裡搜尋許久,以圖找到一絲痕迹。
黃将軍派給她的人中,有一人是軍中護軍名喚胡毅,此刻帶着手下人尋找過後回來禀報。
“江娘子,這附近都尋遍了,大雨過後,南诏官兵又在此處活動過,早已分不清印記,謝大人若是活着肯定也會先離開這裡,若是不然,則……”
江凝初聞言,神色未變,輕啟薄唇,泰然道,“我知道了,幸苦你們了,隻是或許還要再等一會兒,先讓他們在原地休整吧。”
胡毅對江凝初的舉動很是不解,沒有悲壯之色,甚至冷靜的過分,确仍讓他們駐守原地,按兵不動,不像是要找人,倒像是……
在等人!
日上中天,豔陽高照,山中密布的各樣高聳入雲的古木張開雙臂劈開一處陰地;日暮西垂,天邊火紅色的餘晖紅豔似火,白洛白芷兩人依靠着一樁樹幹,無聊地撥弄起邊上的野草。
她們聽聞是來尋謝大人,便自告奮勇要随自家娘子去,江凝初知自己攔不住,便應下。
誰知她們兩人看見娘子這氣定神閑的模樣,心裡便有了幾分底,自家娘子總是心裡頭揣着事,她們跟着照做就是。
等到天邊火燒雲蠶食殆盡,山林中突然傳來馬鳴聲,駐守在附近的士兵以胡毅為首突然起身,手握劍柄,面帶肅穆,目視遠方。
陸明清禦馬前來,随侍之人為他破開雜草荊棘,恭候左右。
男人立于馬上,戰馬高大,身披禦甲,馬上之人居高臨下,用睥睨一切的眼神俯視着江凝初。
“别來無恙,江娘子。”
如同森羅神殿中的鬼魅,是記憶中的聲音,
可怖!可恨!
哪怕時隔多日,再見到這張臉,仍會覺得惡心、憤怒,洶洶殺意難以抑制。
江凝初壓下心中不适,泰然自若地擡頭直視他的目光,随後露出一抹淺淺的笑。
意蘊非常。
昭城城主府,暹啟正對突如其來的浪穹王手足無措之時,又聽聞陸明清返來,應付不及,忙喚屬下将其領去别院,自己則畢恭畢敬請越析王上座。
“浪穹王遠道而來,昭城殘敗不堪,怕是未能招待好您,屬下在城外有一處屋宅,比不上您的王府,卻難得未受此次山洪影響,您若不嫌麻煩,安置在那裡可好?”
浪穹王聞言,眉頭緊鎖,語氣仍舊溫和,“暹啟大人嚴重了,昭城百姓尚且如此,本王怎可隻為自己着想,住哪裡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