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為了生計罷了。”姜月暗歎一口氣，正欲擡腳，餘光掃到一個熟悉身影貼着牆根走近鸾鳳樓，那是......時大夫？

街上人頭湧動，姜月隻能順着人流走，再探頭去看時，卻沒了先前的人影。

“咚咚咚咚！嚓！嚓！”一個涼棚前傳來鑼鼓聲，又聽到裡頭有人抑揚頓挫唱道：“恰便似脫扣蒼鷹，離籠狡兔，摘網騰蛟。救急難誰誅正卯？掌刑罰難得臯陶！鬓發蕭騷，行李蕭條。這一去，博得個鬥轉天回，須教他海沸山搖！1”

人群中傳來叫好聲，隻見那攤位上擺着一個個木傀儡，約莫一尺長，身着五彩绫羅綢緞，珠翠衣帽，金錢钗镯，臉上神情各異，嗔怒悲喜。賣貨郎輕輕牽動絲線，那木傀儡做出各種動作，惹來一陣驚歎。

姜月眼前一亮，她也是頭回見到如此逼真的木傀儡，心中十分喜愛，又聽到有人問道，“你這木傀儡，賣多少錢？”

賣貨郎報了一個價，一些人倒吸一口涼氣，拉着自家小孩走了。

姜月便借着這個當口走上前去，将手伸向其中一個木傀儡，“這個我要了。”拿的正是方才賣貨郎手中那隻豹子頭林沖。

她伸出去的手與另一個人的指尖不期而遇。

姜月擡眸，撞入趙簡如水的目光中，卻不退讓，率先接過那隻木傀儡，好看的柳眉輕輕一挑，笑道：“先到先得！”蕊心懂事地找錢袋。

趙簡也不言語，拿出一錠碎銀遞給賣貨郎，那賣貨郎很是為難，“公子，那個隻剩一個了。”

趙簡搖搖頭，看了一眼姜月，“給她的。”

賣貨郎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姜月一時間覺得那隻木傀儡在手中拿也不是，棄也不是，但還是鎮定地道了句謝。

姜月心中打定主意打道回府，趙簡貌似無意道：“前邊好像有人在比試。”

姜月也聽到了，不少人嗓子都喊破了。比試就比試吧，也沒什麼好看的。

“彩頭是一把神臂|弩。”趙簡目光越過人群，望向高挂在兵器架頂端的一把古樸的弓|弩。

“左右也無事可做，咱們也去看一眼吧。”姜月腳步一頓，淡定笑笑，轉了個彎。趙簡走在前方為她開路，聞言唇角微微一彎。

“諸位看到的，正是大良國神宗研制的神臂|弩，弓身長三尺三，弦長二尺五，射程遠達二百四十多步！”一名蒼髯如戟的中年市賈略一拱手，“若不是受形勢所逼，鄙人實在不忍割愛！”

有人高聲問他怎麼個赢法。

“簡單！五文錢換十發箭，若是十發中有五發射入靶洞，便可将彩頭收入囊中！”那男子指着身後一塊一人高的白漆木闆，挖空的靶洞行列排布，每個杯蓋大小的靶洞下懸挂着一小縷紅絲綢。

姜月估摸了一下距離，不到十尺，這難度對她來說這簡直算得上小菜一碟。

果然，圍觀的人躍躍欲試，那中年人卻突然加了一句，“不過......射箭者須得以黑布蒙眼。”

有人抗議道：“蒙上眼睛又怎麼知道靶點在哪兒？你當我們是花榮轉世？”

“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那市賈指着靶點道，“每個靶點下的紅絲綢都懸挂一隻鈴铛，隻需聽聲辨位即可。”

市賈捋須而笑，大大咧咧往圓凳一坐，翹起了二郎腿。眸子裡閃過一道精光。靶點下雖有鈴铛，但每個靶點之間的鈴铛相距甚近，極易對射箭者的判斷造成幹擾，他用這個法子已成功輾轉數十個集市，早已經賺了盆滿缽滿。

這話一出便勸退了許多人，但還是有不少意氣風發的兒郎争先一試。畢竟，那副名弓對習武之人的誘惑力實在太大，而五文錢的代價也實在不算什麼。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不管是蒙眼不蒙眼，自己都不可能上場的。姜月心裡歎了一口氣。

“要試試嗎？”趙簡看着又一個兒郎垂頭喪氣地退了場。

“我一向對這些不在行。”姜月輕輕搖頭，視線又落在神臂|弩上，“不過，畢竟是寶物，能拿來當藏品也是好的。”

“好。”趙簡的回答簡潔有力，撥開人群往前走去。

姜月反應過來的時候，看見他已經在起點處站定，又在眼前蒙上黑布。

趙簡一身白衣，身姿颀長，輕裘緩帶，娴熟地持弓搭箭。

他微側着臉，似在凝神聽聲辨位。細碎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影，化作柔軟的光暈在他眉眼處搖曳。

圍觀人群暗道：好一個溫潤如玉的俊秀郎君！

趙簡拉弓的手臂往後一繃，衣袖間露出半截緊實有力的小臂，周身也陡然散發出一陣肅殺之氣。

人群中噪音瞬間隐沒，那市賈的二郎腿也不搖了，直起身子。

姜月也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嗖！”一聲，弓箭破空而去。

那枚黑箭沖着一個靶洞呼嘯而去，卻似力有未逮，碰了碰靶心，在萬衆期待的目光中，“啪”一聲軟綿綿地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