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拿着神臂弩坐回藤椅上,臉上的神色變幻莫測,一時拿不準趙簡什麼意思。
一擡頭,就看到趙簡和墨竹出了驿所門口。
有個老人家和趙簡說了句什麼,趙簡便領着墨竹走進了斜對面的一間矮屋。
老人家拄着拐杖指着院落的一堆物什,趙簡微俯身聽他講,末了點點頭,解開幾顆袖扣,挽起一截袖,一手扛了梯子,一手提着對燈籠走出矮屋。墨竹也跟着跑進跑出,和趙簡搬了張方桌放在門口,又将一碟粉白小團子并瓜果等祭品一一擺好。
那老人家又叫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去給客人倒茶。
十月十五是為下元節,按時下風俗,家家戶戶都在門口豎天杆,挂黃旗,杆頂懸挂天燈,張燈三夜,又在燈下供奉瓜果魚肉,祈求水官下凡消災解厄。
趙簡放好梯子,提着燈籠踏上梯子,站在兩階之間系黃旗。長臂一伸,流暢有力的線條便一覽無遺,隻見他雙手靈活打了個結,穩穩綁好了旌旗。
他回身接過墨竹遞上來的燈籠,這次須綁得更高些,為着行動方便,他将黑袍撩起一角掖在腰間玉犀黑鞓上,更顯腰身精瘦。
那名端茶的少女看着趙簡的背影,悄悄紅了臉。
姜月目光在趙簡的腿和腰上來回睃巡,看見他一腿踩踏在梯階上,玄色布料被撐得緊/實,贲張的肌肉紋理若隐若現,再往上麼......她不由得回味了一下那晚手上的觸感,喉頭忽然一窒,僵硬地将視線擰回,舉起茶杯無聲咕哝道:“真不愧是千年老狐狸,爬個梯子都這麼勾|人。”
蕊心也探頭到窗外看,忽然感歎道:“真好看啊!”
姜月微微撇了撇嘴,“也就那樣,還行。”但她說這話之時分明矜貴地點了點頭,隻是這點頭的幅度十分輕微,連她自己可能都未發覺。
巧心聞言放下手上的針線,擠在蕊心身邊看,贊歎道:“真大啊!”
蕊心深以為然,跟着點了點頭,“确實很大。”
姜月一口茶水噴了出來,被嗆得咳了好幾聲,瞳孔裡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你,你們......!”
你們看的是哪裡!
巧心二人吓了一跳,忙給姜月找帕子。“殿下怎麼了?怎麼突然嗆到了?莫不是被燈籠上的青面獠牙吓到了?”
“燈,燈籠?”姜月咳出了淚花。
“是啊,還有三個!上面的畫像真是逼真!”巧心學了一下燈籠上神官執劍的動作,又贊了一句,疑惑道,“殿下方才不是說的燈籠麼?”
“是,是燈籠,是燈籠沒錯。”姜月扶額,突然覺得頭很痛,“我有點累了,今晚就不出去了。”
前頭在青州遭遇暴雨,又在水龍卷中死裡逃生,姜月等一行人為求心安,本打算在出發前到三官殿祭拜一番,是以需要出去購置些香燭元寶。
“殿下,那神官俊着嘞,真的不去看燈籠嗎?”巧心惋惜道。
姜月把發燙的臉埋入被衾,悶悶的聲音略有些悲憤,“不去!”
翌日一早,姜月是被鞭炮聲吵醒的。卯時剛過,當地的百姓便帶了香燭紙錢來到水官廟,隻為趕早讨個好意頭。
三官殿前,人流在擠成一堆的馬車和轎子間穿梭。一名車夫站在車轅上大聲吆喝,巧心捂着耳朵快走幾步,慶幸道:“幸好殿下有先見之明,要是乘轎子,猴年馬月才能進到廟裡去。”
耳邊一陣震耳的叫好聲響起,姜月擡眼望去,原是廟會中有雜耍藝人在表演踩高跷,再往前方望去,還有人在變戲法。姜月拉住伸頭張望的巧心,提高聲量說道:“我們走這邊!”
說罷與巧心轉進一條小巷中,打算繞一段路避開人流。
小巷中人也不少,但比起正街卻是好上許多,不少人也将馬車停到巷子裡邊再步行至山門。
臨近山門,兩人聽見隆隆的鼓聲,又叫人潮歡呼聲一浪高于一浪,不禁踮起腳尖去看。
隻見十五六個身穿紅衣的後生在山門前擺成方陣,手握鼓槌。他們步伐整齊,節奏統一,銅色的小臂有力地捶打着,鼓槌快得隻看得清殘影。
“隆隆!隆隆!隆隆隆!嘿!”
激揚的鼓聲如同驟雨一般擊打在人們的心上,空氣變得燥熱起來。
忽而鼓聲變得急速而深沉,此時一條彩龍從山門一躍而出,霎那間鑼鼓聲如同銀瓶乍破,鞭炮齊鳴,人聲鼎沸,無盡的生機與喧嚣,排山倒海般,像是要将整個街巷淹沒。
而在這如潮的躁動中,姜月卻敏銳地捕捉到一絲異動——她微一轉身,臉色大變,将巧心往裡猛地一拉,大喊道:“快閃開!閃開!”
話音未落,一匹高頭大馬猛沖向人群。
震天的鑼鼓鞭炮聲讓小巷中的馬匹受驚,其中一匹竟掙脫了缰繩跑了出來!
街上頓時亂成一團,人們驚慌地左閃右避,一名兩三歲大的孩童跌在地上。
那馬兒本受了驚,此時見四處躁動更是發出尖銳的嘶鳴,健碩的前腿高高揚起,眼看着鐵蹄就要落到那孩童身上。
姜月想也不想,飛身撲了過去。
“轟隆”一聲,地面傳來輕顫,姜月睜眼一看,那匹馬已經被人牽制住倒向一邊,趙簡手握缰繩,胸脯起伏不定,瞠目欲裂,幾乎是從牙縫中蹦出兩個字:“趙!熙!”
竟是認得這孩子的,姜月微微一愣。
懷中孩童聽見這叫聲忽地雙眸一亮,笑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朝他伸出雙手,甜甜叫了一聲,“父父!”
姜月眸子倏然染上一層冷霜,趙簡什麼時候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