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甯宮裡,香爐煙氣袅袅,一明黃身影跪在蒲團上,手上挽着串佛珠,嘴唇無聲翕動,右手随之念珠。
良久,蒲團上人淺淺吐了一口氣,身後婢女忙上前将人扶起,另一婢女将香壇前的《地藏菩薩經》合起收好。
耳邊傳來打簾的聲音,細碎的腳步聲來到身後。
“回來了?”
吳嬷嬷用熱手帕擦了擦手,上前微俯身道:“是,老奴親自選了幾瓶上好的佳釀送了過去,秦王殿下嘗過後還道難為您常記挂着他。”
“他能懂得我這為娘的心就好。”皇太後身邊的婢女錯開半個身位,将攙扶的位置讓給吳嬷嬷。
吳嬷嬷點點頭,“誰說不是呢?陸家女貞潔娴靜,天資聰穎,素有‘女諸生’的美譽,虧就虧在投胎時出了點差錯......但是娶妻當娶賢,這樣好的姑娘是打着燈籠找不着了。”
皇太後輕輕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這孩子,借着公務将哀家安排的幾次家宴推了去,眼看開春後他又要四處巡查,一年又一年,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哀家實在放心不下。”
“您說得在理,古人雲成家立業,殿下會明白您的心意的。”吳嬷嬷放輕了聲音,“那酒的藥材極佳,用了千年的何首烏,還有些許新鮮的鹿茸......可強身健體的,活血強魄,藥性強卻溫潤細無聲,慢慢地才見效,最是适宜男子服用。”
說到最後吳嬷嬷微微撩起眼皮,看見皇太後臉上刻闆的線條舒緩了些,将身子站直了些。
“皇帝為了阿狸生辰宴花了大手筆,戲台子唱了三日,連同各殿的熏香都一道換了。”皇太後無奈笑笑,伸手支額,“多少彈劾的奏折在中和殿等着他呢。”
吳嬷嬷走到她的身後,輕輕為她搓揉着太陽穴,笑着道:“小皇孫聰明伶俐,憨态可掬,誰見了都喜歡得緊。”
“年看着就要過年了,藩國使臣來京朝拜,這當口皇後那邊事情必定繁雜起來,你改明兒派人去中宮瞧瞧,有沒有幫得上的。”
吳嬷嬷應下,“說起來,皇太後也許久未見三殿下了。”
皇太後輕阖雙目,聞言溫聲道:“延兒是大有出息的,不枉我這些年的教導。”她又想到了什麼,話鋒一轉:“聽說榮貴妃今日也去了錦繡宮?”
吳嬷嬷稱是,“前頭被參得狠了,安生了兩個月,今個兒是第一次出來走動呢。”
“後宮本就不許參政,皇帝糊塗,她也不懂避嫌,沒個體諒的心,被參得不冤!”皇太後撫開吳嬷嬷的手,又道,“幸好還有點眼力見,沒叫自己兒子上趕着當出頭鳥。”
吳嬷嬷知道皇太後一直不滿大燕與大夏聯姻一事,緘默地斂眉垂首。
“去看看宴席散了沒有。”皇太後平靜如水的視線掃來,吳嬷嬷卻如同看到了鷹隼俯沖獵食般的決絕與狠厲,佝偻的背顯得越發瘦小,她知道皇太後的言外之意,匆匆去了。
畫舫上,牌局上的幾人都有些芒刺在背。
皆因趙簡将那壺酒拿走後就搶了宋旒的位置,不喝酒,也不說話,一手拎着那瓶酒,半張臉藏在陰影裡靜靜看着幾人打牌。
氣氛過分地詭異。
趙芙咽了咽口水,拿起其中一隻竹牌。
對面的姜月摸了摸臉。
趙芙餘光掃到趙簡似乎微微蹙了蹙眉,忙跳着指尖換了一張牌,見趙簡臉色還算平靜,輕拿慢放,小聲道:“我出八索。”
趙芙簡直如坐針氈,用眼神向宋旒求救,後者根本不去看她,饒有興緻地和兩小孩逗着元宵。
又輪到趙芙了,她看着眼前爛得不能再爛的牌面,簡直想從圓凳上跳起來,指着趙簡的鼻子大聲質問:皇叔你是不是也想打牌?我讓位就是!求你别折磨我了!
但是她不敢,明明船艙裡放了好幾個暖爐,她還是覺得身後涼飕飕的,她繃着頭皮,舔了舔幹涸的唇,鄭重選了一張牌。
這時候忽然聽到仆婦在外頭問安的聲音,原來是榮貴妃處來人了。
太好了!
趙芙一把推亂面前的竹葉牌,胡亂推了幾下,幹笑兩聲:“啊哈!原來時辰都這麼晚了,咱們改日再約,改日再約!哈哈!”
“不用看,肯定是你輸得最慘!不想再打了!”宋旒倚在憑幾上,頭枕在手上,觑了一眼趙芙。
趙芙作勢要擰他的嘴,宋旒從榻上跳起來,将手中的紫葡萄往趙芙身上一扔,逃了出去。
趙舒抱起宋嫣然,捏了捏她的小臉,“表哥送你回宮!”
“好!”宋嫣然甜甜應了聲,小手攬着趙舒脖子上,趙舒一把将宋嫣然抱起,讓她騎在自己脖子上,伸手牽着她的小手,“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