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叫巧心将帶來的東西拿出,道:“前幾日織造局送了些織繡樣式來,我稍稍做了改動,也不知妥不妥當,正想着前來向嬷嬷讨教呢。”
一名丫鬟攙扶着敬太妃從内殿走出,姜月起身行禮,待到看見敬太妃面容時,眉頭蹙了蹙,問道:“太妃......”
敬太妃知道她要說什麼,擺擺手道:“我沒事,隻是年紀大了,越發不喜冬日了。”
不怪姜月眼有憂色,隻是月餘未見,敬太妃沒有了初見時的神采,面容枯槁,整個身形像是小了一圈,眸子裡滿是郁郁之色。
姜月馬上想到,敬太妃今日找自己來,應是有話要說。
果然,敬太妃坐下後屏退了左右,單刀直入,說道:“聽說你被皇帝欽點進了欽天監,我想......我想問個卦。”
她疲倦地閉了閉眼,消瘦得能清楚看見青紫色經脈的手掌撐在了額角上,手掌兀自顫着,似乎遭受着什麼痛苦,下定決心一樣睜開了眼眸,而後将一片幹枯的榆樹葉輕輕放在了方桌上。
姜月隻掃了一眼,擡眸對上敬太妃澄澈又閃爍的眼光,果斷搖了搖頭,“這卦起不了。”
敬太妃眼皮跳了跳,倚在椅背的身子坐直了,“為何?”
“太妃要問的人,塵緣已了,蔔卦隻看身前事,不問身後事。”
敬太妃臉上的神情有一瞬間幾乎說得上是震驚,随即又按下驚訝的神色,“那......你能告訴我,她生前的一些事嗎?”
“可以。”因着在欽天監當差的緣故,姜月随身帶了銅錢,當即淨手焚香,開始搖卦。
“太妃想問什麼?”
“我沒什麼具體想問的,你看到了什麼?”
姜月微微一笑,這種情況她其實遇到過不少次,許多人對蔔卦都是半信半疑,讓斷卦者先說,以此判斷是否靈驗。
“太妃所問之人是名女子。她天資聰穎,性情溫和堅韌,至善至真,她命中有貴人,卻也因貴人而死。”
敬太妃靜靜聽着,輕輕嗯了一聲。
姜月眸光微動,言語中也多了憐惜之意,“福薄緣淺,命運多舛,上殇于水。”
二十歲不到,正是妙齡時節,卻孤苦無依地死去。
敬太妃望着殿外枝桠橫斜的高大榆樹,慢慢紅了眼眶,氣息也有些不穩,道:“她,可有心願未了?”
姜月搖頭,“沒有。”
敬太妃回眸,似乎沒料到是這個回答,“沒有?”
姜月很肯定,又說了一次:“沒有。”
敬太妃扶着方桌站了起來,“沒有!怎麼會沒有?”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覺得這似乎是情理之中的,嗤之以鼻道:“我早該想到的......她這樣的人......”話這樣說着,身子卻有些搖晃,桌上的茶水淌了一地。
末了,她望着皚皚白雪,慢慢阖上雙目,兩行濁淚留過布滿溝壑的臉,笑得滿臉苦澀。她深深歎了一聲,伸手捂住了胸口,似乎那裡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喃喃道:“她這樣的人......她這樣的人哪......”
鄭嬷嬷沖了進來,将敬太妃攙回了房,又回到姜月身邊,塞了她一顆金錠子,“今日之事......”
姜月沒有推卻,将金錠收下了,這是這一行不成文的規矩。“嬷嬷放心,我省得。”
走出壽安宮時,姜月心中五味雜陳,趙簡出京前她也來過壽安宮幾次,但都是尋常的閑話家常。
她被元景帝欽點為監副後,也有不少人暗地裡找她幫忙蔔卦看相,為了避免麻煩與事端,姜月都是能推則推,但是敬太妃今日找她一事,她是沒預料到的。
姜月回想起近日來祝柔帶回的情報,聯想起敬太妃的反應,心中有了幾分計較,敬太妃所問之人極有可能就是趙簡的親生母親。
那個籍籍無名的才人,承先帝一夜恩寵後有孕的木槿。
木槿原是宮中的雜役宮女,因做事得當被擢至殿内服侍,某天先帝吃了點酒,醉眼惺忪之下看上了她,她便從一個丫鬟搖身一變成了才人。很多人以為她是飛上枝頭變鳳凰,殊不知這是她悲慘命運的開始。
她專心想着事,完全沒注意到有人在不遠處朝她招手。
“若岚姐姐!可算看到你了!”
姜月擡頭,望向一側的石舫,彎了唇角,“阿狸找我?”
趙熙話都到了嘴邊,卻突然頓了頓,疑惑地撓了撓小腦袋瓜,不太确定地點了點頭。
“什麼事?”
什麼事呢?趙熙的手無意識扒拉了一下身上的八寶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