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溫曜輕聲喚她,就一聲,如似當初,勝似當初。“重新認識一下,我叫溫曜。”
溫曜松開她,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舒玥卻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絲如釋重負。
今後的溫曜,都擺脫了一切原生家庭帶給他的痛,不會再有所謂的親人打着名号去傷害他,去幹涉他的生活了。
“溫曜……”舒玥不是個太樂觀的人,她還是太心疼這個心愛的人,她站在雪裡,勉強笑了笑:“你永遠是我心裡的那個溫曜。”
言外之意,從前不知道你的過去,我喜歡你;如今我知道你的過去,也依舊喜歡你。
溫曜還是溫曜,那個馳騁電競場的王牌突擊手,在舒玥心裡璀璨的存在。
她靠近溫曜一步,看着他的眼睛:“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璀璨的存在,就像星星不會因為有烏雲遮擋就不會發光……你懂我嗎?”
舒玥吸了吸鼻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把話憑着慣性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溫曜,你在我心裡的位置,始終如一。”
溫曜在她心裡,是最高的位置。感覺不變,喜歡程度不減,她喜歡他始終不變。
溫曜懂了,他什麼都沒說,隻是走到她身側,拉着她要往下走。
“走吧,警察來了。”溫曜說。
舒玥被他拉着走了幾步,有些局促,她穿着厚厚的羽絨服,跟着個子高挑的溫曜,好像溫曜牽了個雪球似的。
“要……要拉着手嘛?”舒玥沒有不自在,是不好意思,她小聲問道。
樓梯間沒有人,剛才幾分鐘說話的空檔,人都被疏散了,此刻樓道裡空無一人,偶爾有風探頭進來,卻被溫曜的回眸給吓得退卻了。
溫曜轉頭看了眼舒玥,他此刻情緒不好,但面對舒玥時還是勉強對她勾唇一笑,語氣像是調侃:“不拉着,難道抱着?”
舒玥感覺溫曜現在真像換了個人,說句話都叫她面紅耳赤。
二人繼續往下走,警察已經把樓下圍得水洩不通,一出去,有警察就要帶他們走,舒玥有些着急,她在人群裡看去,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應付警察:“您等等,我家長還沒來!我要先去找我媽媽報平安……”
警察管理水洩不通的人群已經很是煩躁,他耐着性子對舒玥說:“所有涉案人員都要去做筆錄,同學,請你配合工作。”
舒玥擔心爸爸媽媽,趁警察不注意就要開溜,卻被警察一把抓住胳膊,舒玥炸了毛般渾身一僵,随即立刻大喊:“我是未成年人!我要先見我家長才能和你們走!”
溫曜也從不遠處走過來,他身側跟着兩個警察,因為衣服穿得厚,舒玥沒看清他有沒有被戴上手铐。“警察同志,她是不小心被我牽連進來的,與本案無關……”
警察看看二人,最終同意先帶舒玥見家長,舒玥穿過人群,看見了父親宋常威的黑色轎車,和濺在擋風玻璃上的鮮血。
溫曜父親活生生的死在了舒玥父母面前,血濺到了他們衣服上,舒娟還有些神智不清,舒玥看見媽媽的模樣,立刻哭了出來,她看着救護車把蒙着白布的屍體擡下來,又把自己媽媽送了進去,那一瞬間恐懼感襲遍全身。
溫建華剛被擡上救護車就确認身亡,直接被靈車拉走了,附近有幾個被吓得暈倒的路人被救護車拉走。
現場一片混亂,可哪怕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還是被叫去公安局做筆錄了。
第一次以這種身份來到公安局,說不害怕是假的,一進這裡,所有委屈痛苦全部如洪水猛獸一般湧出,她哽咽了幾次才把話說順,警察拿着筆,看着這個堅強不肯落淚的小姑娘,随便問了些問題,就叫家長來接她。
宋禹聞訊趕來,看見她出來,趕忙走上前問:“沒事吧?有沒有……被吓到?”
舒玥忍着淚搖頭,宋禹看着她這副樣子,皺着眉沉默,顯然心裡也不舒服。“媽已經醒了,聽說你被叫到公安局了,立刻跑來找你,現在已經在路上。”
舒玥點點頭,還帶着哭腔問:“她沒事吧?溫……那個人掉下來,好像就在他們車前。”
“沒什麼事。”宋禹看着窗外,大雪越下越厚,不知掩蓋了多少凡塵污垢,飛雪把一切都用純潔包裹,讓單純的人誤以為這世間滿是善意。
二人誰都沒有走,他們很默契,都在等溫曜。
大概一個小時後,溫曜從裡邊走了出來,兩人齊齊走上前不約而同地問:
“沒事了?”
“沒事吧,可以走了嗎?”
溫曜搖搖頭,“解決了,沒事,走吧。”
舒玥不知道溫曜是怎麼應付過去的,總之她覺得最該來做筆錄的殺人兇手趙婷依竟然沒有來,原因是年齡太小,精神失常,而且受傷過重。
舒玥走到溫曜跟前,不知道想說什麼或做什麼,隻是想要單純地靠近,直到距離他咫尺,舒玥才恍惚清醒,不知道要幹些什麼。
“怎麼了?”舒玥醒神的瞬間,就對上一雙明媚疑惑的眼睛,舒玥心髒砰砰直跳,她還沒從剛才的跳樓事件裡緩過來,現在渾身都在發抖,她望着溫曜發呆,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溫曜也不問她,幹脆地牽起她的手,旁若無人道:“那走吧。”
舒玥一驚,想要把手抽回來,可溫曜握得緊,把她小手牢牢禁锢着,不由分說地要把掌心的餘溫傳遞給她。
“不能牽了……你……你不怕被别人看到嗎?就是,你的粉絲什麼的……”舒玥說話都不利索了,紅着臉結結巴巴道。
“不怕。”溫曜轉過頭看她,彎下腰與她平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可說出來的話卻動人心弦:“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親人了,你是我唯一重要的人,如果連自己在意的人都保護不好,我活着還有什麼必要。”
這一刻,舒玥好像清晰地聽見了溫曜的告白,不同于醉酒後的撒潑耍賴,這是他涅槃後的告白,他在這個世界上再無親人,舒玥是最後一個,他生命裡在意的人。
溫曜想開了,怕什麼世俗目光,怕什麼流言蜚語,隻要彼此覺得對,護自己最重要的人才重要,才值得。
宋禹當作沒看見,卻把公安局門口的積雪踢的“咔嚓”作響,兩人走過去,和宋禹說話。
宋禹和溫曜在說這件事,舒玥站一旁聽着,大概把前因後果都了解了,她心裡不是滋味,可面色如常,既沒有高高在上事不關己,也沒有表現出憐憫之态。
雪停了。
天上的黑洞好像閉合,不再往人間灑雪。墨色的雲塊壓得低沉,霧霭逍遙地在城市裡七拐八繞,偶爾玩心大起,在路人臉上留下冷冽的痕迹。
舒玥和溫曜在路口分别,舒玥看着溫曜離開。已近黃昏,他的身影消失在路口,天邊好像終于願意施舍他一些多餘的微光,有細碎的昏黃從雲見漏出,溢在溫曜發梢和肩頭。
舒玥看着他離開,沖他揮手,一如十年前的盛夏,她沖他揮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