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廚。
宋槿儀端着新蒸出來的大耐糕,放在一旁,正準備拉過地上的小方凳歇息一會,就見許若蘭掀簾進來,“阿槿,可是忙完了?”
她不明所以,以為許若蘭是忙完前廳的事過來閑叙,疑惑地問道:“客人走了?”
許若蘭搖了搖頭,說道:“是前頭有人說要見你。”
“見我?”,宋槿儀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重複了一遍。
她看着許若蘭眼底顯露着焦急之色,語速也較平日稍快,不似尋常的樣子。
宋槿儀心想:莫不是今早的果子出了什麼問題?難道是客人吃了肚子不舒服?那不可能呀,她都是親手做,也是親自嘗過的。
這份不安的情緒連帶着感染到她,心跳一上一下忐忑不安地跳着,她柳眉緊蹙,不自覺捏着衣角,到底怎麼回事?
許若蘭不給她多想的時間,直接上前拉着她往前廳去,一面走一面說道:“馮老來了。”
“馮老是誰?”
她自顧自地揣測着,難不成是位叫馮老的客人吃壞了肚子?
許若蘭聞言腳步一頓,轉過頭,眉眼間帶了幾絲困惑,似是為她不知道馮老是誰而感到不可置信。
她見宋槿儀眼中一片茫然,是真的不知道這馮老為何人。
若是不為她解釋一番,恐怕阿槿不知道此人的厲害,若是得罪了馮老,那後果她恐怕難以承擔。
她隻好大略解釋了一番:這馮老全名馮全,早年是個說書人,早年喪妻,膝下隻有一個獨子,他不好色也不好賭,唯獨愛吃。
兒子長大去外地經商,每年寄給他四五十兩銀子,四五十兩普通人家兩三年的費用都夠了,也就不幹那辛苦活,拿着銀子每天就琢磨着吃什麼?
宋槿儀先是心裡舒了一口氣,原來不是果子出了問題,做廚師的,最害怕食客吃出什麼問題,壞了名聲。
随後又不解地問道:“那也不過是個普通食客,為何若蘭姐要這麼在意?”
“因為他還有個外号叫美食通,你可知是何人所賜?”
宋槿儀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是今上給的。”
話音剛落,許若蘭掀開阻隔的門簾,迎着前廳茶客投射過來的目光,緩步移到前廳的中央。
宋槿儀心中倒吸一口涼氣,這晌午時刻,一般店鋪裡是沒什麼人的,這會卻坐了個滿滿當當,最可怕的是——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背若芒刺!
這裡不像是個普通的茶館,倒像是戲樓,她從一個茶點師傅變成了即将上台表演唱戲的伶人。
店内人多,宋槿儀一時眼花,不知到底哪位是這馮老,許若蘭在她的後腰輕輕一推,讓她往窗邊看去。
靠窗桌前坐着一老翁,年紀約有五六十的樣子,穿着打扮普通,腰背挺直,須發斑白,一雙細眼透着精光,此時正端着茶盞,不緊不慢地喝茶,動作爽利。
想來這位應該就是若蘭姐口中的馮老。
她踱步來到靠窗的桌子前,微微欠身,問道:“不知老人家喚我前來,可是吃食上有所不滿?”
馮老側頭,打量着這位新來的茶點師傅,沒有立刻回話。
一旁的小二湊上來,小聲對她說道:“槿儀姐,這個老頭說不吃今天所供的果子,要你做别的。”
無論是茶鋪還是飯館,當日所供應的餐食,茶果子,所需用料都是一早備好的,一般不會為了客人增設沒有準備的菜品。
這算不算是找茬?
這上班第一周,就有人找茬……這也太倒黴了點吧。
宋槿儀無奈地撇了撇嘴,但又很快地将情緒隐去,說道:“東西備的不多,可能做不了您老想吃的點心,要不您今日說下果子名,待來日提前準備。”
那馮老也沒說同不同意,隻是睨了她一眼,慢聲詢問道:“可有糯米粉?”
宋槿儀微微一愣,沒想到他突然會問這個,順着話說道:“有。”
“可有豬油?”
“也有……”
……
“可有澄面?”
……
這還真沒有。
她如實說道:“未備下。”
馮老捋了捋他下巴上的山羊胡須,說道:“這澄面也不算什麼稀罕玩意,想來出門不過個把功夫就能買到。”
話雖如此,可她還要忙活下午的茶果子,不大想費時間在其餘上,又見許若蘭在後面給她了一個手勢,叫她不要答應。
她嘴唇微動,本想婉言相拒,卻見一旁的掌櫃瘋狂使着眼色。
掌櫃是個腫眼泡,眼皮鼓鼓的像是肉色的魚泡,将本就不大的眼睛壓縮成了一條縫,宋槿儀努力去瞧,隻能窺見眼縫裡一丁點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