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過街道,街道如往日一般熱鬧,人來人往的,一切如常,就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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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
馬車轱辘滾過地面,發出“刺啦”的摩擦聲音,馬車緩緩停在東角門,門口站着幾位婆子丫鬟一直候在這裡 。
宋槿儀被攙扶下馬車,她看着眼前的朱甍碧瓦,峻宇雕牆,她輕輕歎了口氣,當初她費勁逃離這裡,如今兜兜轉轉又回來了。
她側身遙望着人群的最後方,謝無恙穿着她今日送的新衣服,她還未細細看一眼,他就被毒打和強硬地被帶到這來。
星藍色的長衫染上斑點血迹,和灰褐色的污點,邊角磨損抽絲,帽子也不知道掉哪去了,那一頭奪目的金發毫不掩飾地垂落在謝無恙的肩膀上。
他低垂着腦袋,宋槿儀無法看清他的神色,她在即将踏入角門的時候,對侍從冷聲說道:“他是我的人,你們不可怠慢他。”
宋槿儀回到自己的别院,她無言地進了屋子,她看着侍女關上門,又聽到鎖落上的聲音,想到自己這突然被帶走,未與若蘭姐說一聲,怕是要叫她擔心了。
外面響起零碎的說話聲,伴随着自遠而近的腳步聲,緊接着房門被緩緩打開。
宋槿儀擡眼望去,隻見一女子穿着一件藕荷色刻絲蓮花紋水綢大袖衫,裡面一件灰藍色天香絹貼裡,低頭時,繡着蘭花的邊隐隐約約地綻露。
在一衆丫鬟的簇擁下她踏過門檻,站在宋槿儀的面前,眼眸自上而下掃視與宋槿儀的目光相彙。
宋槿儀在原主的記憶中看過這個女人,原主的繼母,原主婚事的操辦者。
宋槿儀沒有起身,擡頭直視着沈靈玉。
她身後是宋家府宅中層層疊疊的屋檐,此時約莫到了卯時,屋檐上冒出半個太陽,那柔和的暖黃色猶如為沈靈玉披上一縷霞光。
宋槿儀冷眼看着沈靈玉坐在她一側,沈靈玉溫雅含蓄,并非豔色,很容易使人有親切之感。
旁人也許會為她的面容欺騙,可宋槿儀不會,她太過清楚眼前這個女子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面若觀音,實則蛇蠍心腸。
沈靈玉伸出手替宋槿儀捋去鬓發的碎發,柔聲道:“你出去這一趟出去受了這些苦,看上去清瘦不少,一會叫廚房多做幾道你愛吃的菜。”
貓哭耗子假慈悲。
宋槿儀不動聲色躲開沈靈玉的動作,“姨娘。”她着重咬着這兩個字,盯着沈靈玉的眼睛。
沈靈玉笑容僵在嘴角,隻一瞬,她就又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我不想嫁人。”
“那婚事是你父親為你定的,那人我也是打聽過,相貌,人品,家世皆不差,你如今也是婚嫁的年齡,不可任性。”
“哦~”,宋槿儀問道:“姨娘既然見過,那人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那人器宇不凡,溫柔體貼,家世雖比不上宋家這般殷實,但也是衣食豐足,不會虧待了你的。”
沈靈玉身後站着的貼身丫鬟此時也搭腔說道:“是呀,那徐公子儀表堂堂,與小姐您最為相配,若非夫人用心相看,這可是打着燈籠都找不見的好婚事。”
這話說得好像宋槿儀不嫁就是不知好歹了
宋槿儀心中冷笑,她剛才差點就要嗤笑出聲,器宇不凡?溫柔體貼?
那男子明明吃喝嫖賭樣樣都沾,難為沈靈玉不知道從哪撈了這麼一個東西,包裝了一番,成為所謂的青年才俊。
因沈靈玉慣常的姿态,沒有人會懷疑她會這樣做,故而宋父将原主的婚事交予她一人操辦,待原主一離開雲州,原主的悲劇就此展開。
宋槿儀長睫輕輕顫着,垂頭不語。
沈靈玉以為她因為婚事害羞,說道:“小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休要胡言,待你嫁過去,就好了……”
“姨娘”宋槿儀打斷道:“因我母親病逝,父親才将家宅管理職權教給你,私以為你會恪盡職守,好好管理下人。
可你的貼身丫鬟卻如此放肆,在主人間聊天,肆意插話,不知姨娘要如何處置?”
沈靈玉瞧了宋槿儀一眼,說道:“你變了許多。”
宋槿儀道:“人都會變的,比如說,姨娘你也老了許多。”
“老”這個字了對于一個中年婦女的殺傷力不亞于在她心口捅了一刀,沈靈玉起身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宋槿儀也站了起來,輕聲問道:“依姨娘受寵愛程度,當真不能為我說情嗎 ?”
聽上去宋槿儀好像在像沈靈玉服軟,話語中但卻沒有懇求的感覺。
沈靈玉回身望着她,“姑娘說笑了,我哪有資格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