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嘴角挂着笑,壽眉彎垂,松垮的眼皮微微耷拉着,面慈目善,他郎朗出聲道:“宋娘子,好久不見。”
确實好久不見,宋槿儀沒想到會在此處看見故人,心覺愉快,眉眼帶笑地問道:“沒想到竟會在此地遇見馮老,馮老也來此處飲食?”
“雲州最好的湯膳,就屬這劉家店裡的……”
二人寒暄了幾句,馮老說道:“前幾日嘴饞宋娘子做的栗子酥餅,可惜去了才知宋娘子不在那了,他們後面倒是請了個茶點師傅,可惜不如宋娘子的十分之一,老朽便不去了。
本以為今生再無緣品嘗宋娘子的點心,心中甚是遺憾,沒想到今日偶遇宋娘子,可謂是緣分。剛才聽宋娘子說要開店,不知宋娘子準備開在何處?我到時候一定過去捧場。”
宋槿儀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瞞您老,我确實準備自己開個店,但還沒想好開個什麼,更别說選址。”
“宋娘子的點心做得極好,為何不開個點心鋪子?”
宋槿儀苦笑一聲,“在雲州的本地人,或是赴雲而來的外鄉人,任誰都知道這雲州最負盛名的點心在醉流霞,我是個散戶,自不敢螢火與皓月争輝。”
“宋娘子你何須與醉流霞相争?它雖有它的好,可雲州街道縱橫,占地萬頃,有十幾萬戶人,不是人人都能嘗它家的點心。
你之前在茶鋪做的點心,論味道模樣不比它的差,價格又比它少一半,尋常人自是樂意選你的,我看你開個點心鋪就很好,亦可以做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若是沒有與宋章烨的賭約,也許宋槿儀真的會開一個點心鋪,每日晨起準備,下午早早賣掉,剩下的時間就去街市轉一轉順手采購點什麼,樂哉,悠哉。
隻可惜她不能,她同馮老說出自己的難處:“您老不知,我必須要在三個月能掙到一千兩,若是不能别出新意,做出這雲州獨一無二的東西,萬不可能達到此目的。”
“為何這般?”,馮老驚詫地看着宋槿儀,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須說道:“一千兩?難嘞!就算是醉流霞,留香居或是迎春樓這種雲州百年老店都難以保證自己一月能掙到三百兩,更别說其他店鋪。”
馮老抿了一口茶,正色問道:“宋娘子看着也不是愛财如命之人,不知這是何故?”
“因為我這開店的錢都是借的,若是想徹底還清,我必須在三月内掙到一千兩,不然我就得給人家當牛做馬,沒有自由。”,宋槿儀半真半假地說道。
她并非故意隐瞞馮老,隻是宋章烨說道不許她将宋家擺出來,她才将此事隐瞞。
馮老大驚,急聲問道:“你這是沾了印子錢?”
宋槿儀知道他誤會了,搖頭解釋道:“不曾,隻是我與人已有約定,我必須要做到,具體不方便多說,望您老見諒。”
她既這般說了,馮老便也不再多問,沉默了半響說道:“剛才我聽宋娘子自語,說起這天底下有哪種生意可以一年四季日日盛銷?我倒是有一個想法。”
宋槿儀苦于做出決策,這馮老不但是個美食通,還是個活的美食招牌,她殷勤地提起茶壺替馮老倒茶,誠心請教道:“您老在這雲州城,大街小巷的美食都嘗了過來,見解定然獨到,不知您老有什麼好的建議?”
馮老眼睛縫眯成一條縫,嘴角揚起弧度,意味深長地說道:“答案就在你的手中。”
宋槿儀垂頭看向自己的手,她剛才替馮老倒完茶,繼而也替自己續了一杯,在等待馮老給出答案時,手指無意識地捏着茶杯。
宋槿儀凝視着手中的茶杯,思慮了一陣,不确定地出聲道:“馮老指的是這茶?”
馮老但笑不語。
這難題不又繞回去了?
宋槿儀不解地問:“馮老為何會這麼說?雲州的茶行背後的彎彎繞繞可不少,我一個初出茅廬的生意人,茶莊不會賣我面子,慣愛喝茶的茶客嘴更是挑剔,不會買我的賬……”
宋槿儀的話音雖停,可心中還有一句沒說出口:“您老不會不知這些。”
馮老舉起茶盞,笑着說道:“我隻是回答你之前的問題,你問‘什麼生意可以不分四季,不分貴賤,不分男女,一切皆可。’,我的答案就是這個。
至于你剛才的問題,那我之前也已經回答過你了,這雲州城大街小巷随處可見茶攤,哪怕有醉流霞和留香居這樣的大店,這些小攤也有一席之地,你可知為何?”
馮老目光挪動,看着街頭。
宋槿儀的眼神随之落在街道對面。
馮老繼續說道:“人人都愛喝茶,可不是人人都喝得了那醉流霞的好茶,我隻是說茶,可沒說哪種茶。
至于具體要如何,依宋娘子的才思敏捷,比如那日的牡丹酥,因地制宜,使之味道不差于醉流霞,茶之亦然。”
夏人愛茶,日日飲茶,民間還有一說法,百姓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缺一不可。
“君子小人靡不嗜也,富貴貧賤靡不用也【1】。”
街市熱熱鬧鬧,宋槿儀一人,仿佛置身于寂靜的禅房中,悟着自己的道。
旁邊有挑着擔子的商販路過,嘴裡喊着:“賣西瓜了,西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