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槿儀眼看着仆役離她越來越近,周邊看熱鬧的人群也無意中形成一個包圍圈,她就算想拉着謝無恙跑,怕是跑不快,逃不掉。
正在她為難時,有人道:“常公子怎麼一來我這,就招惹是非?”,那聲音不大,卻吐字清晰,隔着重重人群,都讓衆人聽個清楚。
宋槿儀轉頭看去,來人穿着一身绛紫衣衫,相貌俊美,面似青粉,柳枝一般的長眉,并未如尋常男子束起高髻。
一頭烏發用一根綢帶随意挽着,鬓角飄着兩縷細發,一颦一笑皆顯風華絕代,有一種少見的慵懶陰柔之美。
常衙内一見到這绛衣男子,立馬換了一副姿态,不是那麼高高在上,而反有一種小心翼翼。
他湊近,笑呵呵道:“霍老闆最近身子不适嗎?怎麼每日就一兩場戲,叫我來都看不見你。”,說着便上手握着男子的手。
绛衣男子的眉眼間迅速閃過一絲厭惡,不着痕迹将手抽了出來,淡淡道:“這是我的客人,你這樣,讓我以後怎麼做生意。”
常衙内連聲告錯。
這霍老闆三兩句話就哄的常衙内眉開眼笑,也不再計較宋槿儀冒犯他的事。
霍老闆将人請進戲樓。
宋槿儀站在霍長青的身側,細細打量了一番,興奮道:“他就是剛才玉檀兒,”,她一時興奮,沒注意聲音大小,讓霍長青聽了去。
霍長青回頭笑着點頭,“這位娘子好眼力,确實是在下。”
宋槿儀如追星的小女孩,原本坦然的神色,忽然變得扭扭捏捏,面含嬌羞,不好意思與霍長青直視,拱手道:“謝霍郎君為小女子解圍。”
“你們是我的客人,我理應如此,反倒讓您們受了委屈,隻望娘子不要怪罪,隻可惜我不過一介白衣,……話還未說完,那常衙内的跟班就催促着霍老闆趕緊過去。
霍長青長長歎了口氣,面色不虞,想來那常衙内的騷擾,讓他心煩不已。
因
宋槿儀望着他進樓,也大概能猜出他剛才未盡的話,他再怎麼風光,不過是個唱個曲,因在貴人面前露臉,才得他人幾分敬重。
隻盼有一人能将這惡霸治住。
宋槿儀本要離開,黃衣丫頭小跑着過來,氣喘籲籲,說道:“娘子且慢——”她打包了兩小包茶果子遞給宋槿儀,“這是我們家老闆給您的賠禮。”
黃衣丫頭名叫如兒,見宋槿儀親和,便絮絮叨叨将事情一股腦地說了,說了霍郎君如何如何好,這常衙内是如何如何的惡,以戲樓牽制霍老闆,叫霍老闆苦不堪言。
“誰會為了一個伶人得罪侍郎家的公子。”,如兒憤憤不平地說道。
宋槿儀聽了如兒的話,也跟着不忿道:“這天底下還沒個王法了?就沒人能治住他?”
宋槿儀聽見戲樓裡傳來的聲音,眼前不禁閃現出霍長青扮成玉檀兒的形象,她想了個好法子懲治這個惡霸。
她讓謝無恙躲到一邊,說道:“等着看阿姊給你報仇。”
她今日看了一場好戲,如今也要演一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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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黑,這瓦舍裡的真正的熱鬧才剛開始,從坊頭開始挂上燈籠,十裡長街,馬若遊龍,人若浪潮,燈火簇烈,香煙混沌。
霍長青攙着常原踏出樓門,像扔垃圾一般扔給常原的奴仆,說道:“照看好你們家衙内。”
常原喝得醉醺醺的,滿臉酡紅,手指胡亂比劃着,口中嘟嘟囔囔道:“霍老闆,後悔有期。”
霍長青在常原走後,接過如兒遞來的濕帕,狠狠擦着手,像是沾上了什麼了不得的髒東西。
如兒如釋重負,松了一口氣道:“終于送走了這位大爺。”我看您一直與他拼酒,真害怕您喝出個好歹來。”
“無妨,不如此怎麼能讓他快些滾!”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冷冷道:“隻盼老天降個雷,劈死這種人。”
話音剛落,他遠遠瞧見喝得不省人事的常原和一算命先生相撞,跟個陀螺一樣原地旋了幾個圈,他身邊的奴仆,一個趕緊穩住常原這個不倒翁,一個抓着那算命先生放聲咒罵。
不知那算命的胡謅了些什麼,常原氣得臉紅耳赤,七竅生煙,邁着站不穩的步子,一把拎着那算命的領子。
霍長青看見這一幕,沒有立馬回去,反而雙臂交托,倚在身後牆柱上,擡着下巴,欣賞這出好戲。
他那雙勾人的丹鳳眼一眯,打量的神色落在算命“先生”身上,他不僅是這戲樓的老闆,也是戲班班主。
少不了從賣兒賣女的人牙子手中買人,這看身段的眼力也堪稱一絕,一眼便瞧出這個算命先生是個女人。
一個時辰前,宋槿儀決心要給這個常原吃點苦頭。
她想了個馊主意,找到一個算命的,把茶果子和荷包裡剩餘的十幾文全部給了算命先生,借了他一身外衫。
這會搖身一變,過來懲治那常原。
宋槿儀在街對面的小茶攤候着一會,待常原出門,左手拄着木拐,右手拿着幢幡,裝成眼睛不好使的樣子。
跳大神一般揮動着左右手的東西,一路跌跌撞撞,摸索着前進,待靠近了常原,一個原地腳滑,直愣愣地将常原撞飛。
“哎呀,誰撞到了老朽了?老朽的身子骨不好,這沒有五十兩,我可起不來。”
她晃動身子,佯裝跌坐,被常原的小随扯着領子狠狠推到一邊,罵道:“”瞎了你的狗眼,看不見我家大人在這嗎?”
宋槿儀睜大眼睛,雙目沒有聚焦,無神地端詳着前方。
随從罵了一句“原來是個瞎子。”,卻見宋槿儀往後猛地退了一步,滿臉驚恐,好似看見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她右手上下擊打着拄拐,左右上下擺動,嘴裡慌張地念叨着:“不得了,不得了,這人有血光之災。”
你要問不缺吃穿,荒淫度日,的富貴子弟最怕什麼?那就是失去可以依仗的東西,過慣了好日子的人,自然怕過不得這樣的“好”日子,也最聽不得“不善終”這句話。
果不其然這常原一聽此話,立馬惡狠狠地攥住宋槿儀的領口,那張五官被橫肉擠得變形的臉仔細瞧着還能看見上面冒着油光。
額頭,下巴長滿了痘瘡還有的在流膿,看上去比那生了蛆的爛肉還要不堪。
宋槿儀看了一眼,就覺得犯惡心,微微偏頭,餘光瞥見角落的謝無恙。
他一臉擔憂,目光與她交彙,好像隻要她發話,他便可以為她要沖上來與常原拼命。
宋槿儀平靜的心忽然泛起點點漣漪,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遞了個眼神,讓他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