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床上懸着的紫荊花帳輕微浮動,那上面栩栩如生的花朵好似迎風飄揚,坐在床畔的謝無恙閉眼休憩,金色的卷發宛若麥浪波動,金發撩過烏黑的長睫,輕輕顫動。
謝無恙起身披着一件暗紫色墨菊紋鶴氅,漫不經心地走到窗前。
外面風暖日麗,暖洋洋的日光透過窗,披在他的身上,化作質地輕柔的金絲罩袍,他一雙墨綠色的眼不喜不悲。
遙遙望去,宛如一尊白玉雕成的玉像,那是一種讓人不禁感歎的美。
屋子外面圍着花圃,不知是否因為秋天的緣故,花圃裡種滿了金黃色的菊花,綿延不絕的金色,與天際的金黃色光芒融為一體。
謝無恙深綠色的眼眸中被這大片的金色侵占,他沉浸在這美麗的自然景色中,目光悠遠,他想起了故土。
那裡有他已故的親人。
他的母親是西戎最美的女子,頭發是太陽,眼睛是翡翠,皮膚是牛奶,這世間一切美好的詞似乎都是為她而生。
還有他從小生活的地方,遼闊無垠,綠色的草原織成柔軟的床,無私地擁抱着她的每一個孩子,永遠包容,永遠平和,永遠深愛這在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
謝無恙的眼神流露出溫柔的光芒,這是他從未展現給宋槿儀的一面,蓦地,他的眼神突然黯然了下去,翻騰着憤怒,醞釀着仇恨的情緒。
是啟,是啟奪走了這一切!
他當初被追殺出西戎,他就發過誓,有朝一日,他會回到西戎,會親自砍下啟的人頭,将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剝下來就着西戎最烈的酒吃。
細微的腳步聲在後面響起,謝無恙的耳朵一動,他搭在窗框上的手虛虛托起,脊背微微僵直,也許是來人觀察到他的小動作,停住離他安全距離的地方。
渾那木躬身行禮,用西戎語說道:“六王子,您最近休息得可還好?”
謝無恙背對他站着說道:“我能恢複的這麼快,還要多謝你的收留。”
“您言重了,這是我該做的。”
他當初面對渾那木聲稱自己不願複仇,是因為不相信渾那木,怕他是啟派來的人。
如今他有大把的時間來觀察渾那木是否可用。
幾天前,宋槿儀前腳剛離開,後腳謝無恙就醒了,他得知自己被宋槿儀托付給霍長青,心裡不悅,本來想直接離開回雲州。
渾那木出現了——
渾那木對霍長青推說受宋槿儀之托,接走謝無恙,謝無恙跟着渾那木,來到盛京遠郊的私宅修養。
渾那木道:“洮王子,左賢王在月都等着您,月都受苦的子民也在等着您,豐沃的土地被秃鹫侵占,而您是西戎的雄鷹,應該回到故土翺翔,而不是困在大夏的籠子裡。”
謝無恙聞言,眉目輕蹙,神色幾番變化,令人難以捉摸,漸漸地,那雙深綠色的眼眸中隻留下一片淡漠,擺手叫停渾那木的話,淡淡道:“可我覺得這裡也很好。”
渾那嗎沉默了一會問道:“是因為您身邊那個大夏的女子嗎?月都有更漂亮的女人,比她好上千萬倍,您何必為一個不值當的女人留在這。”
謝無恙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俯身摘了一朵菊花,他轉身遞給渾那木“送你。”
在渾那木即将接過的時候,他将花瓣包在掌心裡,狠狠捏住,最後隻剩下幹秃秃的花柄,金黃色,皺巴巴的花瓣像是絲線從渾那木的掌心滑落。
謝無恙将花柄放在他的手心。
渾那木不解其意地擡頭望着謝無恙,他懶散地依靠着牆,雙手抱肩,鳳目微揚,靜靜地觀察着他。
謝無恙以一種玩笑的語氣問道:“若是我不聽從左賢王的安排,回去當他的傀儡,他想如何?殺了我這個不聽話的棋子?”
渾那木立即跪在地上,慌忙解釋道:“我等怎敢!您是王上的兒子,是西戎的六皇子,哪怕您不回去,左賢王也囑咐我保護,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保護您。”
“哦~”謝無恙語調上揚,不帶感情地說道:“原來你是聽從左賢王才跟随我嗎?隻可惜我不要别人不要的狗,滾回西戎去吧!”
渾那木面對這個陰晴不定的六皇子實在難以招架,他根本捉摸不透,他誠懇地解釋道:“是屬下說錯話了,屬下不是這個意思,我自然是忠于西戎,忠于您。”
“是嗎?”,謝無恙撩開袖袍,舉起自己細長的胳膊,因為長期的饑餓,身體會溶劑肌肉去填補身體所需的脂肪。
他俯身問道:“你說我是雄鷹,可你覺得像我這樣的弱不禁風的廢物,要如何面對強大的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