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北風,裹着鵝毛大雪,将天地化為一片白雪茫茫。
榆木縣外大枯樹下,傳來陣陣哭聲。
“我的燒雞呢,饅頭呢,掉到哪去了。”
一個小乞丐,用髒兮兮的袖子,擦着臉上的淚。
他把手裡拿着的破碗,不死心的翻來覆去。
一盞提燈,忽然出現在小乞丐面前,将周遭照亮了。
這燈籠上盛開着幾朵黃白兩色的菊花,花枝連在燈油裡,燈芯散發着翠色幽光。
一隻白皙的手握着燈杆,從無盡黑夜裡伸出來。
披着黑色大氅的女人,憑空出現,花燈在她手中随風晃了晃。
女人肌膚賽雪,一雙丹鳳眼深邃迷人。
她瞟了小乞丐一眼,緩步向着縣城裡走去。
忽然身後,傳來小乞丐驚喜的呼聲:“原來掉在這了,我剛剛怎麼沒看見。”
方四娘勾了勾嘴角,殷紅如血的唇,襯得她的臉比雪還要白。
已近午夜時分,縣裡的長街上依舊很熱鬧,商販叫賣吆喝,人流湧動。
“善祥面館。”
方四娘站在不起眼的小店前,擡頭看向匾額。
推門進去,店裡冷得像冰窖。
店内坐着三個男人,正在罵罵咧咧:
“炭呢,趕緊燒上啊。”
“這縣裡也太熱鬧了吧,家家客滿。”
一陣咳嗽聲傳來,從後廚走出個年輕男子。
他病容憔悴,擡起手作揖:“對不住幾位,店裡炭用完了,一會吃口熱湯面就暖和了,面湯随便添算是賠罪。”
“誰稀罕你那破面湯。”
三個男人,不滿的又是一頓嘟囔。
年輕男子咳嗽着又看向,獨坐一桌的方四娘。
“這位娘子,另尋一家店吧,湯面隻夠那三位客官的。”
“無妨,給我來碗湯,暖和下身子就走。”
年輕男子,擡頭看了她一眼。
方四娘戴着篷帽,除了殷紅的唇,半張臉都隐匿在大絨帽邊的陰影下,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好吧。”
男子轉身,向着後廚喊道:
“阿善,再加一碗面湯,不要面。”
“好嘞”後廚裡,傳來少女清脆的回應聲。
三個男人裡,坐在正中的那位穿着戎裝軟甲,明顯是個武官。
左右兩側的男子,穿常服帶佩刀,應該是随從。
這武官側着頭,看向方四娘:
“瞧娘子也是趕路人,這倒是有趣,荒郊野嶺的,你個女子膽子倒是大。”
“你們也挺有趣,竟能看見我。”
“這話怎麼說。”
方四娘将鬥篷解開:“能看見我的,隻有死人。”
“你!”武官拍着桌子站起來,這他/娘的什麼話,太晦氣了。
可當他瞧見,脫下鬥篷的方四娘,那張絕世傾城的臉時。
“好美……”
到了嘴邊的破口大罵,隻剩下這兩個字了。
“你倆讓出來一份湯面,給這位娘子。”
随從也看傻了眼,連連點頭,争相要把自己的那碗面讓出來。
“不必了,你們最後一口吃食,自己留着吧。”
武官套近乎的,走到方四娘那桌:
“都怪這破店,開門做生意,竟隻能湊出三碗面。”
他伸出手,想去摸美人腮。
“面好喽。”
一個嬌小的身影沖到桌前,用面碗将武官的手撞開了。
“奶奶的!”
武官氣夠嗆,抽出腰間的馬鞭要打。
結果發現,竟然又是個小美人。
與方四娘,清冷妩媚的美豔不同。
端面的少女,是小家碧玉的美。
看着舉起的馬鞭,少女眼中聚滿淚水,那想哭又不敢的俏模樣,哪個男人瞧見都會升起保護欲。
“小娘子别怕,是本騎尉不好,我給你賠罪。”
少女吓得趕緊躲開:“可不敢受大人的禮。”
她又看了方四娘一眼:“來者是客,還請大人不要難為這位娘子,若您缺人服侍,小女願意侍奉。”
“啥?”武官懵了下,反應過來後就大笑道:“難怪你家湯面準備得少,原來賣的不是面啊。”
一把摟住少女的腰,見她沒反抗,武官把人打橫抱起就往二樓上。
少女回頭,看向那倆随從。
“樓上還有我的幾個姐妹,二位爺不一起來嗎。”
少女說完含羞的笑了,那猶如野山杏,酸澀裡透着淡甜的感覺,看得男人們喉嚨發緊,起身都往二樓走去。
一樓隻剩下方四娘,還有在櫃台内,敲着算盤算賬的年輕男子。
“你是掌櫃?”
“是。”
“被抱上去的,是你娘子?”
“她是……我妹妹。”
方四娘笑了:“那你心真大,也不管管。”
男子擡起頭:“她主意大,我管不了。”
他走出櫃台,把裝醋的瓷瓶放到了方四娘的桌上。
“面都要坨了,客官快吃吧,這是小店獨有的紅米醋,别的地方都吃不到這個味兒。”
方四娘的指尖,在瓷瓶上敲了敲:
“你确定,這裡裝的是醋?”
年輕男子要走回櫃台的腳頓住:“不然呢。”
“也對。”方四娘往面碗裡倒醋:“吃面不放醋,這面就不鮮美了。”
年輕男子聽到身邊,細水長流的聲音,一刻都沒停下。
他咳嗽着,忍不住回頭去瞧。
就看見方四娘,把一瓷瓶的醋,全都倒進了面碗裡。
溢出來的面湯,灑在桌上像血一樣的紅。
“你做什麼,别再倒了。”
他要去奪瓷瓶,手腕卻被方四娘一把抓住了。
一股涼意,順着方四娘的手,蔓延向年輕男子。
這是一種,往骨頭縫裡鑽的寒涼感。
若再形容得貼切些,握住他的手,冰得像是死人一樣。
方四娘指了指面碗:“快瞧,面在動,果然鮮活美味多了。”
“你也看得見。”
隻見碗裡,所有的面都在紅色的面湯裡翻滾蠕動。
有些順着碗沿,爬了出來,掉在桌上扭來扭去。
男子病容憔悴的臉,更蒼白了。
他滿眼驚恐的,一步步往後退去。
“離那些面遠點,它們會吃人。”
方四娘并未起身:“原來你不想我死,那還勸我吃面。”